第二日一早,钟老四来到昨晚交战的北门前哨,地上摆了近十具红色军服的尸体,还有七个血肉模糊的后金兵。
第二总一连二排的第二小队在这里损失严重,二排的排长刘柳在第三队,这个司的士官长关大弟则在中间的第一队,那边的士官经验不算丰富,没有及时控制住这些狂热的士兵,他们射击完之后立即冲了出去,用刺刀与后金兵进行肉搏,敌我难分之中,使得负责近战的特勤队和山敌步兵只能在外围等待,就连心急如焚的关大弟也不敢冲入战团。
黑暗中无法发挥登州刺刀组的威力,变成单兵的混战,后金兵技能占据上风,杀死了十名少年兵,但剩余的六个士兵还在疯狂厮杀,这些不怕死的少年兵靠着一股血勇,最终逼退了剩余的建奴,将受伤无法逃走的后金兵尽数杀死。
那个队长也死了,三个伍长剩下一个,加五个幸存的士兵,几乎人人带伤,现场只剩下轻伤的三个人,这个小队基本报废了。
赵宣看钟老四脸色不对,连忙凑过去在他耳边道:“其他都不要说,先宽慰一下他们。”
钟老四停顿了一会,才点点头,上去跟每个士兵交谈几句,上去挨着拍了他们肩膀,然后让他们下去休整。
大部分队友死了,几个士兵在哀伤中却还有一丝兴奋。等到这三人离开之后,钟老四脸色阴沉一把抓过关大弟道:“你他娘的到底有没有跟他们说,射击完就地等待,近战他们这点本事够么,你这个士官长怎么当的。”
关大弟呆呆道:“伏路前俺都说过几次了,你不信问刘柳。”
赵宣上来把钟老四的手拉开,一边劝道:“好好说,好好说。”
刘柳在一边道:“大人,咱们还没有和近战兵合练过,就是伏路时候才说了,大伙没演练过,打起来便乱了。”
“两个都要处罚。”钟老四吼道,“随队军法官记录,作战完成后按军法处置。”
关大弟低头看着地面,钟老四狠狠盯了他几眼,看他军服上有一道刀痕,轻轻出一口气问道:“伤着没有?”
关大弟摇摇头,钟老四听完又有些怒意的道:“当兵四年多,认那点字都认不全,你学火枪都能学会,你就不兴能耐点,把那些字认齐全了?滚!”
关大弟耷拉着脑袋敬礼离开,赵宣过来对钟老四道:“这事不是关大弟的错,也守住了伏路阵位……”
“俺担心的不是这个。”钟老四皱着眉拿起地上一支折断的刺刀道:“即便是苏钢的刺刀,还是比不过大刀,燧发枪对后金兵近战完全劣势,若是此次没有山地步兵和即墨千总部随行,夜间偷袭还真不好防御。”
赵宣试探道:“那你后面打算怎么样改?加一个千总部的鸳鸯阵?”
“俺有这个打算,不过那样一来,实际上又成了以前的编制,多兵种混合,指挥和训练上又多出许多麻烦。”钟老四摇摇头,“陈大人上次见过,提得最多就是单一兵种,快速成军啥的,俺估摸着他不会同意。不过俺还是得说。”
钟老四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关大弟已经走回旁边集合的位置,准备跟着收队回营,唐玮站在队列中,看着地上的十具尸体脸色苍白。都是他一个排的士兵,热情而精力充沛,训练间隙还要去踢球,唐玮往往只能跟他们拼半场,转眼就是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马上就会被烧成一堆灰烬带回登州。
他在河南看过许多的尸体,也收拾过不少尸体,但那些面孔他并不熟悉,即便是登州镇的士兵,也与他少有交集,文艺队一向处于最安全的位置,与现在的感受有天壤之别。
“第二排,向右转!”
唐玮机械的转过身,跟着大队往营地走去,营中已经收拾完毕,随行的东江兵充当辅兵的角色,帮他们拖带辎重和帐篷。大队马上要继续向海州进发,吸引建奴兵力留驻海州,便于辽南旅在盖州发动南线攻势。
因为昨晚的夜袭,士兵都高度紧张,本来该轮换休息的,但除了那个王湛清之外,没人能睡着,此时回到大队后精神松弛下来,疲倦的感觉一阵阵袭来。
谢飞对旁边的唐玮道:“还好咱们队没死人。”
唐玮看着地面嗯了一声,谢飞奇怪的转头问道:“想啥呢。”
唐玮看看周围,凑过去低声道:“俺在想,要是关士官长不在我们队,咱们是不是也变成地上的尸首了。”
“你怕了?”
“俺……俺想起俺爹妈,就俺一个儿子,要是俺战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以后咋办。”
谢飞看了唐玮片刻道:“你早不这么想?害得老子跟你一起来当战兵,老子回黄县县治,连预备兵都不用当的。”
唐玮有点尴尬的道:“俺不是,不是一时……”
谢飞打断道:“你省省吧,不来也来了,现在走了就是战场逃兵,抓到就是枪毙杀头,再说你不打仗,关小妹就娶不到了。”
唐玮愁眉苦脸的道:“那俺再想其他法子。”
此时关大弟正好走到唐玮身边,唐玮突然低声对关大弟道:“关士官长,俺帮你认字如何。”
关大弟还没回答,前方的刘柳一声暴喝,“跟在队尾,往海州出发。”
……
三月八日,近卫第二营遇到了在山谷间布防的后金军,他们修复了一个当年盖州的堠台,扩建成了一个山谷间的防线,控制了狭窄的官道。后金军对海州极为重视,这里是辽中的重要据点,护卫着后金最核心的地区,所以去年就在山道上修建了一些防线,为了减少补给难度,都在离海州不远的山道间。
这些防线虽小,却把登州镇在旅顺的防线学了个大概,防线前面土墙和壕沟纵横,土墙上有些大将军炮和弗朗机炮的炮位,防线后面还有不少盾车作为后备,防线被攻破后能用盾车反攻。
钟老四的目的不在此地,佯攻海州只是策应辽南旅,他的主要目标在连山关方向。但海州这里也需要打一下,以达成军令司的要求。
于是盖州和海州两路方向各自开始了为期三日的攻击,登州的山地步兵在河谷两旁的山中与后金斥候交战,大道上登州镇每日都对后金防线炮击,然后展开了几次进攻。
后金兵防守很坚定,似乎有点保家卫国的味道,山林间的斥候战互有胜负,双方互相奈何不了。到了第三日,登州镇和东江镇一起发动了一次强攻,攻破一处壕墙,随即又被后金甲兵一波反扑打了出来。
完成了这个步骤后,钟老四认为已经达到牵制的目的,带领人马缓缓撤离,这次进攻阵亡不到百人,后金的伤亡也差不多这个数字。
登州镇撤离后,后金随即派出了斥候追踪,却发现登州兵在五十里外的一个废弃军堡附近,开始修筑工事,似乎要囤积粮草。这道工事阻拦了后金斥候往南哨探,双方隔得远远的对峙起来。
第二营的进攻时间跟计划相差不多,海州这边山中刚打完,盖州方向的辽南旅就开始了攻击,登州骑兵和龙骑兵顺着当年的官道而来,越过榆林铺骚扰盖州,盖州的后金军有两千多骑兵,数量与登州镇相当,但他们阵战不是登州骑阵的对手,只能以游斗方式对抗。
登州骑兵试探清楚盖州后金兵实力后,开始越过盖州,桥头铺至耀州堡之间的后金包衣纷纷缩回军堡,海州等地也一日三惊,无法继续耕种。
骑兵占据优势后,登州步兵第一次接近了盖州,辽南旅的一个鸳鸯阵千总部抵达榆林铺,与龙骑兵一部共同攻击榆林铺,准备拔除这个盖州的前沿据点,动用的八磅炮达到六门。
此时的北线,黄龙到达了赫图阿拉附近,这里是建州卫卫城,后金最早的老巢,不过此时的实际重要性远不如沈阳等地,更多是一种政治意义。北路军在崇山峻岭间扫荡那些山中的村寨,这位有些贪财的总兵打鞑子还是愿意出力,连续攻破了多个寨堡,赫图阿拉也无法进行耕作,拖到四月的话,他们秋季将面临无粮可收。
沈志祥所部则顺利赶走了凤凰城的建奴前哨,此路行动迟缓,对于攻击连山关没有什么积极性,倒是积极在凤凰城周围搜罗了一番人参貂皮东珠之类的辽东特产。
近卫第二营佯攻完成后,在通往盖州和海州两处山道中都建立了防线,将山地步兵连的主力部署于两处,各自加强了数百东江兵,拦截了后金的侦查,并做出一副准备屯粮后继续进攻的架势,双方防线之间安了不少的鬼剑、地雷炮、陷阱等暗器,山地步兵对于这些东西比较精通,对峙时间越久,防线就越加坚固。
完成佯动后,钟老四迅速收拢近卫营主力,急行军往通远堡赶去,此时的沈志祥所部也刚刚才从凤凰城出发,顺着金家河河谷往连山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