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吃了碗泡面,宁歌又坐到窗前的老旧的梳妆台上捣腾了一个多小时,再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她像是换了个人。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老街的路灯坏了几个,一闪一闪的,明明灭灭。
冷风一阵一阵刮过,无人的小巷,有些阴森森的。
宁歌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把下巴缩进了围巾里,踩着雪地靴,加快了脚步,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胡同口放了个小三轮,围着碎花头巾的老奶奶站在车旁,左手小铲子,右手小锥子灵活的在热锅上扒拉着,最后,撒上红绿丝,颜色鲜艳好看。
揭开锅盖,蒸汽一撤,一锅梅花糕就好了。
隔老远,宁歌就闻到熟悉的香味,循着味儿,她快步走到胡同口。
老奶奶正熟练地切着糕,见到宁歌,她笑着打招呼,“小姑娘,又看到你了,真准时,今天你要不要来一份梅花糕?”
“这是今天的第一锅,第一份。”
宁歌点点头,热气弥漫了眼,看着刚出炉的梅花糕,她想了想,道:“拿两个吧,打包。”
经理说,酒吧在平安夜有活动,顾客会比平时多。
平安夜,吃苹果,有噱头就好赚钱,她之前调整了新品酒中的苹果果汁含量,味道还不错,今天顾客多,提成也会高很多,她可以提前买两个梅花烙犒劳一下自己。
“好叻。”
天冷了,在晚上出门的人少,小吃越来越不好买,听宁歌要两个,老奶奶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她开心地拿起纸袋,利落的小小锥子戳进去提起两个放进纸袋里,装好递给宁歌。
“拿好了,小心烫手啊。”
“嗯。”宁歌接过,用藏在衣袖里的手小心翼翼地夹着,轻声道了声谢。
也许是宁歌太懂礼貌太乖巧,和这片地方颇有些格格不入,老奶奶没忍住又叮嘱了一句:
“我刚刚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在打架,小姑娘,你小心点。”
“唉,天天有娃子打架。”
宁歌点点头,微笑:“好的,谢谢奶奶提醒。”
而后,她转身离开。
刚出锅的梅花烙还冒着热气,滚烫,正好可以暖手。
宁歌两手夹着纸袋举高,低头吹了吹,再咬一口,雪有些厚,她一边吃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动作有些笨拙。
小摊做生意实在,酥脆的表皮夹着足足的红豆沙陷,细泥状的陷儿还未凝固,轻轻晃一下就能流出来,绵软甜腻,又香又好吃。
“恍~”
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宁歌被吓了一跳,牙齿一个用力,一大块梅花烙被她咬进口中。
滚烫的豆沙馅黏在舌苔上,烫得她张大了嘴,仰着头,嘶哈嘶哈地吸着冷气。
巨响过后,闷哼声一声接着一声响起,听起来很是痛苦的样子。
宁歌用扇了两下,而后勉强咽下嘴里的梅花糕,一路烫到喉咙。
过高的温度烫得嗓子有些难受,但在这寒冷的冬夜,又有些说不上的舒服。
她偏头看了一眼,就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被人狠狠甩到了电线杆上,然后就被几个人死死压在地上,一顿猛揍。
“还有钱呢?”
那人倒在地上,抱着肚子往墙角缩,挣扎着连连摇头,声音破碎:
“没,没……没了,没了,没了……”
“别想坑老子,你那保温盒里的钱肯定不止这么一点点。”
“就是,我都看到了,快把钱拿出来……”
……
宁歌捏着梅花糕,脚往右一移,又往墙角退了一步。
将纸袋移到左手,她习惯性的掏出了手机。
这片老街道路坑坑洼洼,人文和环境都一样,乱得很。
除了没有营业执照的网吧和牌馆,还有某些男男女女非法厮混的地方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娱乐场所。
成人,用品店比便利店还多,买套比买菜都简单,所以一般情况下,不会有正经人想来这里玩。
经常来的,也大都是些不那么正经的人。
就像光鲜的城市中,越是阴暗潮湿的地方,老鼠就越多。
而附近二三流的学校拉帮结派的不良少年也总喜欢在这里约架,打群架是常有的事。
路过看到未成年互殴,宁歌偶尔也会摇摇头,帮忙偷偷报个警。
很显然,如此混乱的地方,并不适合一个年轻还未进入社会,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大学生居住,但偏偏却有一个致命的好处吸引着宁歌:
--房租便宜,她勉强能负担得起。
……
白皙纤细的手指从毛绒绒的衣袖中钻出来,戳进拨号界面。
耳边哀嚎声骤然大了几分,听起来极其惨烈,宁歌下意识探头看了眼,那几个男人弯着腰,手上的动作毫不留情,几乎拳拳到肉。
血色炸开,滴落在雪地上,纯白染了猩红色,触目惊心。
昏暗的光线中,宁歌隐隐约约能看出被压在地上打的人,就是那个把地下通道当家的流浪汉。
眼前闪过每次经过地下通道时,流浪汉看向自己的色迷迷的眼神,和那一次次恐吓惊吓,宁歌突然犹豫了。
手下动作微顿,没了下一步动作,110三个数字显示在拨号界面。
……
“你今晚一旦报警,下次被他们打的,会是你。”
低沉的男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莫名有些熟悉,宁歌指尖一颤,差点摁下拨号键。
回头,傍晚时分在地下通道挥金如垃圾的散财帅哥就站在她的身后,说话时,离她极近。
昏黄的路灯一闪一闪,空气中染了水汽,让眼前的视线变得雾蒙蒙的,阴翳之间,让人觉得沉闷又压迫。
宁歌眨巴眨巴两下眼睛,有些懵。
他是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的?
……
看起眼前女孩的脸,晏离生难得有片刻呆愣出神。
在地下通道初初见时,女孩抱着书,薄薄的刘海微微有些凌乱,虽然五官艳丽,一双狐狸眼格外勾人,但未着脂粉的脸,看着也算清纯,很有灵气。
但现在,薄薄的刘海藏起来了,光洁额头下的一张脸浓妆艳抹。
俗气得和他之前见过的所有女人一样,唯一的差别大概在于,她眼睛周围那两抹过于浓重的颜色更廉价。
若不见是衣服一样,可能都认不出来是同一个人,也亏得她长得漂亮,才不至于丑。
那双眼睛,和她不闪不躲的眼神,让他不觉得厌恶,反而觉得有趣。
漂亮的女孩,撩起刘海就变身。
一个人,两个灵魂,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这女孩还挺有意思。
晏离生收回视线,抬手抵额,揉了揉额角的碎发,莫名其妙的又多了一句:“没有能力,就不要多管闲事。”
一开口,喷出白色的雾气。
微凉的声调,像冰块砸进雪里,说不上哪一种更冻人。
宁歌有些为难道:“但是……”
她秀眉微皱的样子看着很是纠结,又有了当时在地下通道时初初可怜的气质。
晏离生垂眸,视线往下一扫,从她已经熄屏的手机上扫过,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
明明都已经放弃了,偏生还装作一副良善的样子给他看。
这样的她,就像一只画了黑眼圈的小狐狸,每个小心翼翼的举动里,都藏着小心机。
他想看穿了她的内心,冷然道:“别装了,你想帮就帮,没人拦你。”
宁歌:“……”
她低下头,不自觉收紧了握着手机的手。
好听的声音说着不好听的话,让她有些难堪。
但更多的,是尴尬。
知道自己说的话难听,晏离生看了眼女孩的表情,微微弯下腰靠近她,嘴角牵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人,不能妄想超出自己能力外的东西,否则……”
他朝还被压在地上挨打的流浪汉抬了抬下巴,眼中泛着冷光,又低声继续道:“否则,会遭报应的。”
“就像他一样。”
一字一句落在耳中,宁歌一怔,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流浪汗躺在地上,已经喊不出声音了,他像条不再挣扎的死鱼,但打他的人还不停地抬脚踹他,摸着唇角嬉笑:
“你这个疯子留着钱想干什么,不会花,难道还想留着娶老婆吗?”
“真是笑死人,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你?”
奄奄一息的流浪汉像是突然清醒了,费力在地上爬着,手一抓就是一个血手印,嘴里碎碎念叨着:
“老婆,老婆,娶老婆,娶漂亮老婆……”
“哈哈哈,老大,你听,这个神经病还真想娶老婆,哈哈哈……”
“神经病只能睡神经病,生出来的也是神经病……”
……
几乎是一瞬间,宁歌又想起流浪汉那次次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有哪些让人恶心的行为,她抿直了唇角,目光渐渐变得冰冷。
看着流浪汉被血和雪水糊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宁歌突然理解了先前这男人那些让人不解的行为是什么意思。
人,不能妄想超出自己能力偏范围之外的东西。
否则,会遭报应的。
那叠钱,对于流浪汉而言,就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东西,而挨打,就是报应。
这个男人将那叠钱扔给流浪汉,并不是善良的施舍。
而是,惩罚。
但他花了那么多钱,又想得到什么呢?
仅仅是开心吗?
宁歌想问,但就在她出神的时候,男人已经转身,她回过头只能看到他消瘦的背影。
出于某种难以说清的心理,她拔腿追了上去,伸手往前抓了一下。
“帅哥,你等一等……”
看着手心的实木棒子,宁歌顿住了。
木棒子比筷子粗了不少,很光滑,握着还挺舒服的,有些眼熟。
宁歌:“……”
这……
要不,再插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