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来临,柳枝抽条,绿意将寒气彻底驱走。
因为微博的事,宁歌一直以为阙柔会来找自己麻烦,但没想到,阙柔什么也?没说,曾经在宁歌面前那嚣张的姿态完全收敛,整个人低调得不行。
还听说,她把另接的那份戏推了,因此赔了不少?钱,而后便一直留在片场,认真拍戏,只在清明那天请了个假,说是身体不舒服,要去趟医院。
清明节附近是雨季,温度变化大,雨总下个不停,人稍不注意就会中招,发烧感冒都是正常的事,许导虽然严格,但也?不是不通情面的人,准了假。
第二天,宁歌再次在片场看到阙柔的时候,感?觉她整个人都憔悴了。
休息时,阙柔时常坐着发呆,眉宇间总带着几分?忧愁,偶尔还会偷偷看自己,目光复杂。
宁歌很越发觉得疑惑,不知道晏离生来的那三天纠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会让阙柔变化那么大,甚至都被吓病了,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但这些也?只是想想而已,宁歌并没有?因为这个去问晏离生。
反正与她无关,没了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她乐得自在。
晏离生也?格外忙,除了工作上的事之外,他还忙着去见各个世家小姐,但没再被拍到过,每次还都会和宁歌报备。
对于这点,宁歌感?觉非常诡异,也?说不上生气,就是很好奇,晏离生都是怎么把那些女人打发掉的,。
忙碌的日子似乎过得格外快,转眼,四月便要过完,戏拍了大半。
作为女三,阙柔的戏份并不多,在五一前一天正式杀青。
除了阙柔之外,还有?好几个演员同?时杀青,正好又碰上五一长假,导演便趁机搞了个聚餐。
宁歌并不想去,她准备回酒店收拾东西,明天好回云起,但耐不住许导的盛情邀请,她最后还是被拉了过去。
许导订了个大包厢,开了两桌,宁歌挨着许导,坐在徐景则旁边,大家相处了两三个月,都熟悉了,边吃边聊,笑笑闹闹地开着玩笑。
阙柔坐在宁歌对面,很少?动筷子。
“柔柔,你怎么都不吃啊?”旁边的女生问。
宁歌下?意识抬眸看去,阙柔掩嘴笑笑,“我减肥。”
那女孩性子爽朗且直接,和阙柔关系不错,闻言直接盛了碗汤推到阙柔面前,“减什么间,你拍戏都瘦了,太瘦了不健康。”
阙柔推脱不过,只得拿起勺子喝了一口,下?一秒她脸色突变,掩着嘴偏过头干呕了起来。
大概动静太大,一桌人都看了过去,旁边的女孩被吓了一跳,连忙给阙柔递纸,又倒了杯茶。
“胃又不舒服了吗?不舒服就说出来了,干嘛勉强自己喝。”
许志伟也?放下了酒杯,“阙柔,不舒服的话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众人纷纷附和,宁歌漫不经心地喝了口汤,沉默地看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她晃晃脑袋,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归咎于女人的第六感。
阙柔喝了口茶,视线从宁歌脸上扫过,而后捂着胸口点点头,正想说自己先回酒店的时候,包厢门突然被敲响,而后缓缓打开。
服务员把人带进来之后便离开了,还贴心的关上了包厢门。
“晏二公子,你怎么来了?”
许志伟立刻从座位上起身,迎上前。
晏二公子?
听到这个称呼,宁歌眉头一皱,偏头看去,目光与男人正好撞上。
男人二十多岁,和晏离生一般高,薄唇,眉宇间隐隐约约能看到晏离生的影子,但看着要柔和得多。
不出所料的话,这位就是传说中要和晏离生争时代新风的弟弟,晏承时。
拜晏展宏所赐,晏承时的名声比晏离生还要大,在座的人几乎都认识,于是大家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着客套话。
除了宁歌,她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淡定地喝着汤。
旁边的徐景则下?意识想拉宁歌的衣服提醒她,手刚伸出去,想到宁歌和晏离生的关系,他又顿住了。
怎么说呢?
晏家两兄弟的关系很复杂,一个嫡长的太子爷,但父母已经离婚,且不待晏展宏喜欢;一个是私生子,但母亲是晏展宏现在的夫人,也?深受晏展宏喜欢。
关于他们的流言很多,最近又多了一个,说晏展宏之所以不喜欢晏离生,是因为晏离生不是真正的晏家人,但这种?话说出去指不定会造成公司动荡,又没有根据,所以只敢在公司内部传。
而现在,一个是小晏总的女人,一个是对小晏总有威胁的弟弟,关系敏感而尴尬,并不是他这个员工能插手的。
念及此,徐景则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许导笑着将晏承时领了过来,替他拉开了张椅子,“二少?爷,坐。”
晏承时却没理会许志伟,他径直走到宁歌身边,问:“嫂子,我能坐你身边吗?”
他的声音不小,像是故意的,宁歌被这声“嫂子”给叫愣住了,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宁歌一阵头皮发麻。
偏头看去,男人正看着自己,笑容带着讨好,看着十分?亲近。
他的眉眼比晏离生柔和,笑起来有点阳光好看。
好像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宁歌心里?觉得怪怪的,但无论他人怎么样,就身份而言,他和晏离生始终是站在对立面上的。
没人会愿意有个私生子弟弟,宁歌也?不愿意。
这个人的存在,对晏离生而言就是一种?伤害,晏离生迥异个性的形成一定是有原因的,只是不知道“晏承时”这三个字占了几分?,所以宁歌没法客观,更没法对晏承时亲近。
可一桌这么多人都在等着,直接拒绝会落下话柄,各种?想法和猜测在脑中滚了一圈,宁歌最后还是扯着嘴角笑了笑,礼貌道:“请随意。”
完了,又在后面接了句:“我担当不起这一声嫂子。”
得到准许,晏承时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大了,他自动屏蔽后面那句话,直接在许志伟先前的位置上坐下?,对于面前狼藉的碗筷和酒杯毫不在意。
见状,众人满心疑惑地坐了下?来,许志伟愣了愣,而后在晏承时身边坐下?,将自己用过的碗筷拿换了过来,又叫来人给晏承时添了副新的。
“二少?,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听到这个问题,宁歌若有所思地偏头看了眼晏承时,猜测会不会和自己有?关
晏承时抬眸往对面看,目光沉沉,意味深长道:“来接人。”
阙柔低着头,心里?一惊,勺子掉进碗里?,汤溅出几滴。
宁歌则收回了视线,低头继续喝自己的汤。
哦,接人啊。
那应该和自己无关。
就在这时,晏承时突然低头凑过来,问:“嫂子,你和我哥分开了快一个月,应该也想他了,要不今晚和我们一起回云起?私人飞机很方便。”
宁歌被这话呛得咳了一声,抬眸,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目光带着八卦的兴味儿,就连徐景则也?侧过耳朵。
宁歌:“……”
她抿抿唇,推开椅子起身,“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
说着,她转身离开了包厢,到了洗手间,她关上门,拿出手机给晏离生拨了个电话,电话才响了两声就被接通。
“晏离生,你……”
“抱歉,晏离生不在。”
话未说完,就被温柔好听的女声打断,宁歌呆了呆,拿开手机看了下?号码,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给晏离生打电话,会是一个陌生女人接的。
“他人呢?”宁歌冷声问。
“他啊,他现在在洗澡……”
拍戏拍了这么多年,宁歌不知看过多少?狗血剧本,一听这话她就知道女人是什么意思,但按照晏离生龟毛又挑剔的个性,他绝不可能在有别的女人的房间里洗澡。
宁歌抱着手臂靠着门,沉默着没说话想听女人接下?来想怎么演。
谁还不是个演员呢?
可女人的声音却突然停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晏离生的声音传了出来,“宁歌。”
刚刚还是抱着看戏的态度,可一听到这淡定的声音,宁歌有?点生气了,嘲讽道:“小晏总和小姐姐相亲呢?”
“我和你报备过了。”
宁歌:“……”
一口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有?这种?和女朋友报备相亲的男朋友吗?还一天一个。
虽说都是在演戏,但轧戏也不是这样轧的,一天轧一部,他也?不怕忙不过来。
越想越气,宁歌索性不去想,晃了晃脑袋,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问:“晏承时是怎么回事?”
“他去剧组了?”
“嗯。”
“还真?急。”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宁歌回头看了眼,而后抬脚往里?走,随便推开了扇门进去,“你知道他会过来?”
“嗯。”
宁歌皱眉,虽然心中有很多疑问,但都忍住了,“他说让我晚上和他一起回云起。”
“你可以同?意,我去机场接你。”
有?人进来了,宁歌没有再多说,“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
云起,一食三起西餐厅。
楼上的VIP包厢里,晏离生立于桌前,垂眸冷冷地看着沙发上的女人。
“你在英国留学的男朋友应该不知道你在国内还有?一个男朋友吧?”
“国内一个,国外一个,哪边都不影响。”
女人一僵,抬头惊恐地问:“你怎么知道?”
晏离生没有回答,冷笑了一声,回身走向?正走过来的刘俊,将手机随后扔过去。
“卡留下?,手机处理掉。”
“是。”
刘俊拿住手机,看看晏离生,又看看愣在沙发上的女人,最后转身小跑着跟上晏离生。
嘭--
门被关上,女人终于回神,拿着手机满手冷汗。
……
宁歌推开门出来,女洗手间的门紧紧关着,阙柔站在洗手台前,正看着她,像是专门过来找她的。
宁歌将手机放回口袋中,漠然地走到洗手台前,弯下腰,将手伸到水龙头地下。
感?应水龙头自动出水,顺着手指往下?流,温温的,宁歌翻转着手,十分?认真地洗着。
阙柔急了,伸手拉住了宁歌的手臂,恳求道:“宁歌,你帮帮我!”
宁歌抬眸看向?镜子里?,阙柔脸色苍白,眼睛却通红,看着十分?可怜,她缓缓启唇:“你要我帮你什么?”
阙柔抓着宁歌手臂的收紧,仿佛宁歌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肚子,抖着声音道:“我怀孕了。”
宁歌觉得有?些莫明其妙,“你怀孕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要找我帮忙?”
肚子里?又不是晏离生的孩子,找她干嘛?
若真是晏离生的孩子,就更不应该来找她帮忙,也?不怕她当场下手揍。
总所周知,她不是个善良的人,阙柔应该还没傻到这种?地步。
谁知……
“是晏离生的。”
宁歌:“……”
是她高看了阙柔,这踏马就是个傻子。
刚刚的火还没灭,又来了个浇油的,宁歌气笑了。
手撤回,水声骤停。
宁歌回身凉凉地看着阙柔,冷声道:“本来你要是好好说,我或许还会考虑帮你。”
对上宁歌冰冷的目光,阙柔心上一惊。
她满眼通红,手指的力度控制不住地加大,却被宁歌一根一根掰开。
阙柔急了,眼泪一颗一颗砸下。
“对不起,刚刚是我乱说,但这个孩子真?的是晏家的骨肉,你一定要帮我,一定要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宁歌冷冷地看着阙柔,沉默着没说话。
见宁歌无动于衷,阙柔深深吸了口气,用力抹去眼泪,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肚子,认真道:“我怀的是晏展宏的孩子,是小晏总的弟弟。”
“我本来只是想跟着晏展宏拿资源的,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怀孕,但已经怀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想保下?他,可晏承时把我带走我就完了,你不在时代新风所以不知道,小晏总的处境现在很不好,你帮帮我,晏展宏很喜欢我,等我挤走晏承时的母亲,我就可以帮小晏总。”
“等我变成晏夫人,我一定帮小晏总!宁歌,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阙柔这次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可正是因为如此,宁歌突然觉得很悲哀。
这种?悲哀,不知道是在因为阙柔,还是为她肚子里?的孩子。
抑或是,为晏离生和晏承时。
宁歌用力闭了闭眼,“晏承时的母亲已经当了好几年的晏夫人了,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挤走她?”
“我能的,我能的。”
阙柔用力点头,“她当初就是这么上位的,我比她年轻比她漂亮为什么不可以?晏展宏要是很喜欢她,也?不会找上我……”
她像是魔怔了一般,说得很确定,但流个不停地眼泪却泄露了她的害怕。
“你帮我是有好处的,我可以帮小晏总,我儿子绝对不会和小晏总抢……”
“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宁歌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
“当然有,”阙柔上前一步,再次抓住了宁歌的手,急切道:“你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晏太太没那么好当,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他们看不起我们,玩玩可以,但一定不会让你进门,我们可以互相帮助,等小晏总稳了,时代新风就是你儿子的。”
阙柔疯得很彻底,甚至有些疯魔,说了那么多,就是没有?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过。
宁歌那点少得可怜的慈悲心告罄,她用力甩开了阙柔的手,冷漠道:“我帮不了你。”
说完,她抽了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拉开门离开了洗手间。
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宁歌回头看了眼,阙柔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上,哭得上起不接下气。
心中闷的厉害,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脚下?的每一步都很沉,仿佛有?千斤重。
转角,遇到晏承时。
见宁歌脸色不太好,晏承时有点担心,“嫂子,是不是阙柔和你说了什么?你别信,她都是在胡说八道。”
宁歌抬眸,盯着晏承时看了好一会儿。
明明也不算特别像,气质也截然不同?,但她却总是在这张脸上看到晏离生的影子。
“是晏离生告诉你的是吗?”
晏承时一僵,而后对宁歌笑了笑,低声道:“若是在以前,他会直接告诉我妈而不是我,重新找到你之后,他心软了。”
宁歌不是特别懂他话里?的意思,但心中隐隐约约好像又明白了点什么,她咬着唇,没说话。
“嫂子,我哥可能……他可能不是很喜欢我,你帮我和他说句谢谢。”
年轻的男人微微低着头,声音落寞又诚恳。
宁歌点点头,踮起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
……
飞机划破夜空,光点一闪一闪,像流星。
回到云起已是深夜,宁歌一下?车就被人接到车上,小橘和林可坐在后面一辆。
车启动前,宁歌往外看了眼,阙柔被几个黑衣男人强行带到一辆保姆车上,晏承时站在旁边冷漠地看着。
这一刻,他好像真的变成了晏离生。
似是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晏承时突然回头,朝宁歌挥了挥手,脸上的笑容和在飞机上时一样灿烂,而后转身上车。
车门一关,保姆车扬尘而去。
宁歌收回视线,刘俊回头看向?晏离生,等待晏离生的指示。
晏承时此刻已经带着阙柔去了医院,按理来说,他应该要去通知晏夫人,让她去医院闹,但小晏总此刻却没有?任何动作,他一时有些迷惑。
“开车。”
“好的,小晏总。”
刘俊只好敛了心绪,启动车子。
车缓缓使出停车场,宁歌看着窗外的路灯,发起了呆。
晏离生到底出身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呢?
阙柔被强行拉走前,还在挣扎着和她说“晏家的太太没那么好当”,最后,晏承让人捂住了她的嘴。
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长得漂亮,也?有?演技,虽然任性嚣张了点,有?些缺点,但也?是个有?很多人喜欢的姑娘。
为什么要把自己当可以交易的商品,靠依附于男人来提升自己的价值,最后把自己逼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眼中闪过阙柔最后看向?自己的祈求绝望的眼神,宁歌心里?一阵一阵发冷。
也?许在最后的挣扎里,阙柔也?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过。
有?那么一瞬间,本能的只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
宁歌觉得有?点难过,毕竟是一条生命,大抵少有?人能做到无动于衷。
晏离生伸手拉住宁歌的手,她的手指冰冷,晏离生皱眉,升上车窗,柔声问:“在想什么?”
宁歌回头看向?晏离生,盯着晏离生的眼睛,缓声道:“晏承时让我帮他说一声谢谢。”
晏离生点点头,没说话。
“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告诉他吗?”宁歌又问。
晏离生低着头,一根根捏着宁歌的指节,良久,他低低叹了口气:
“妻子是会老的,但情人永远年轻,承时过得很辛苦,这个世界,不需要第二个晏承时。”
暖意顺着手指往上,宁歌反手握住晏离生的手,轻声道:“也?不需要第二个晏离生。”
说着,她仰头看着晏离生,晃了晃手,“因为,晏离生过得更辛苦。”
晏离生别开了眼,抓紧了宁歌的手,喉咙发涩。
……
人已经被送进去,晏承时还站在医院门口。
夜色沉沉,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晏承时仰头看了会儿,而后拿出了手机,拨了个电话。
他知道,晏离生为他心软,但同?时,也?把选择题给了他。
而他选择,把他哥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嘟嘟嘟的声音一声一声,敲在心弦上,晏承时数次想过挂断,但都忍住了。
直到,电话被接通。
“承时,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啊?”
晏承时眨了眨眼,启唇:“妈……”
声音异常艰涩。
在他发现自己是私生子的那天开始,他就明白,纸是保不住火的。
他母亲做错的事,迟早要落到自己身上。
而晏展宏,也?该付出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