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接个水怎么这?么久?怎么,倒个水都能迷路?”
宁歌摇摇头,低头将热水倒进杯子里,又兑入冷水。
察觉到宁歌脸上的表情不对,木子坐了起来,倾身靠近宁歌仔细观察了下,问:“怎么了?刚刚被发现了?”
宁歌继续摇头,而后掏出一根温度计,抬眸看向木子,“借温度计去了,你要四十五度的温水是吗?”
说着,宁歌就要把温度计往水里伸,木子连忙抓住她的手?,“诶,停,你借的是什么温度计?”
“测体温的。”宁歌淡定地回道。
木子:“……大可不必。”
医院里的温度计,谁知道之前都测过什么。
木子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夺过杯子喝水。
宁歌笑?了笑?,放下温度计,而后拿出手机给晏离生发?了条消息:
“我?出门了,你中午不要让人往家里送饭啦。”
晏离生可能正在看手?机,所以回消息的速度很快,他只回了一个简单的问号。
余光扫到偷偷挤过来的头,宁歌偏头看了眼木子,而后把手?机拿开了一点,继续打字。
木子撇撇嘴,轻嗤了声:“不就和日安兄发?消息嘛,我?看一眼能死啊?”
宁歌不理会她,转身继续低头打字:
“嗯,和木子出来玩了,午饭会在外面吃。”
把消息发过去之后,宁歌突然想起刚刚在病房外听到的那些话?,还有阙柔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她抿抿唇,沉思了几秒,又发?了个表情过去。
愉快的笑?脸表情,黄色的小脸眼睛笑?眯眯,颊边有两块红坨坨,看着非常可爱。
“你就来了这?么一会儿,他就找你了?你们现在这么腻歪的吗?”
木子放下杯子,不甘寂寞地拉了拉宁歌的衣袖,凑上前神神秘秘地问道:“姐妹,你给我?透个底,日安兄哄好你没?”
闻言,宁歌收了手?机,回身坐好,看着木子久久没有回答。
哄好了吗?
宁歌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哄,她现在只想好好了解晏离生,了解他的过去,了解他的心情,了解他的想法。
她不想再像多年前那样,一时色迷心窍捡个男人回去,明明还什么都不清楚,就傻傻地把自己的心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捧了出来,亲手送进男人手?里。
最后,等男人不辞而别的时候,才番然醒悟,人的心只有一颗,交出去就没有了,她不该送得那么轻易。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晏离生习惯一个人承担所有,他在他的周围画了座围城,里面围着他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她尝试着破墙而入,但每一拳都像打在棉花上,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想到这儿,宁歌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看着宁歌眉宇间淡淡的愁绪,木子也想叹气,但她忍住了,支着下巴摇头晃脑的喃喃:“宁宁崽,你说现在赚钱可真难赚,我?想小赌赚一笔翻身也不行。”
宁歌笑?着敲敲木子的脑袋,劝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你戒赌吧!”
“我?就不!”木子脖子一拧,又换了个话题:“宁宁崽,我?饿了,我?们中午吃什么?”
宁歌看了眼时间,而后拿出手机,一边发消息一边说道:“我?让人做好了送来。”
“咦,日安兄给你家找阿姨了,这?就太没诚意了,他想把人哄回来起码也得自己亲自给你做饭。”
对于木子说的这?点,宁歌但笑?不语,就晏离生煎蛋还煎得糊了吧唧的水平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已经说了,吃的马上到,我?们等一下……”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等,就在木子觉得自己要饿到胃又不舒服的时候,门被敲响,木子一下来了精神,立刻坐直了身体看向门口:“进来,进来。”
门被打开,看到提着东西进来的小橘,木子拿手戳了戳宁歌的胳膊:“你们家阿姨那么年轻?”
宁歌推开她不规矩的手?,“我?家没阿姨,我?只有助理。”
“那日安兄也太小气了,这?不行啊!”
宁歌无语两秒,“啧,怎么晏离生无论做什么你都有的说?”
小橘走到床边,将吃的放下,好奇地问道:“娘娘,木子姐,你们在说什么?”
木子摇摇头,笑?得不怀好意:“说某人犟得死,口是心非,偏又太护内,一点都说不得。”
宁歌:“……”
……
雨还在下,密集的砸在外墙上,溅起片片水花,聚成水流顺着墙不停往下淌,露台湿漉漉的。
晏离生伸出手,雨滴在手心溅开,微微有些凉,他合住手,看着雨幕,缓缓启唇:“晏承时,不管你的母亲愿不愿意,我?都会把她送回帝都,这?是老爷子的安排,你最好劝劝你的母亲。”
晏承时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微哑。
他的头压的低低的,额前的头发微湿,长长的睫毛似是沾了雨水的重?量,沉沉耷下,遮住了他的眼睛。
晏离生偏头看了站在身边的人一眼,薄唇紧抿。
人的心理有时候很奇怪,一个怕鬼的人走夜路时若是遇到一个更怕鬼的人,他就会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怕鬼了。
就比如此刻,看着晏承时,晏离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以前的日子也算能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声低低的“对不起”。
眼前的雨似幕布,模糊了人眼,恍惚间,晏离生似乎看到了初见时红着脸叫自己“哥哥”的少年。
少年曾经也是别人口中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可是后来就变了,他学会了抽烟、逃课、打架,怎么坏怎么来,自暴自弃,可是根本没用,他觉得不属于他的一切依旧还是他的。
那些别人羡慕的、引以为傲的、可以用来恃宠而骄的底气,对他而言却是千斤重的愧疚,压弯了他的脊背,把他死死钉在原地,再?也无法长大。
而少年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自己也不是一点责任没有。
心里闷得厉害,晏离生叹了口气,从口袋掏出烟敲出一根夹在指尖,而后把烟盒抛给身边的人。
晏承时慌张地接住烟,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手?足无措的像个做坏事被抓的学生,连连摆手?:
“我?不抽……”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别人面前努力当一个不听话的坏孩子,却努力在自己面前当个听话乖巧的好弟弟。
甚至,在做选择题的时候,选择最不该选的那个选项。
晏离生突然释然,他似笑非笑?地咬住烟看着晏承时,轻笑了声:“别跟我?装。”
“有打火机吗?我?忘带了。”
一时搞不清晏离生的态度,晏承时捏着烟盒的手?指紧了紧,慢慢吞吞的掏出打火机,噌的一下擦亮,蓝色的火焰在风中微微摇晃着,眼看就要熄。
晏承时有些着急的伸手挡,晏离生已经主动凑了过来,微弱的火舌迅速舔上烟,化为橙红色的火星。
火灭了,但看着那点忽闪忽闪的火星,晏承时突然就不慌了,却莫名红了眼眶。
在以前,晏离生从不让他靠近。
他只会和强调自己不是他的哥哥,他没有弟弟。
吐出的灰白烟雾很快消失在蒙蒙的雨雾中,晏离生将咽夹在指尖,撑着湿漉漉的外墙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色,缓缓启唇:
“晏承时,从以前到现在,你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对不起这三个字,可我从不需要。”
“我?和你不一样,我?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吃亏二字,只有掠夺的本性,该是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能被抢走的,说明那都是我不要的,我?做的所有,都有目的。”
“你我?虽然同姓,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不要觉得所谓的父爱和那个看似完整的家是你抢走的。”
说完,晏离生咬着烟偏头看着晏承时笑了笑?,而后拍了拍晏承时的肩膀,转身离开。
错身而过时,轻飘飘的“是我不要”四个字落在晏承时耳畔,又被风吹散在雨幕中。
晏承时转过身,怔怔地看着晏离生越来越远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直到那道身影即将彻底消失在眼前时,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拔腿追了上去。
可跑到走廊尽头,电梯门已经缓缓关上。
晏承时转而跑到楼梯口,而后脚步一顿,他捏紧手里的烟盒,缓缓在楼梯上坐下,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光线自上往下投射,他的影子缩成一团,团在脚底。
小橘抱着保温饭盒蒙头往下走,转角时,冷不丁被坐在台阶上的人吓了一跳,差点没收住脚直接踩上去。
盯着看了两秒,小橘抱紧了饭盒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看清男人的脸,她好奇地问道:“诶,你不是小晏总的弟弟吗?怎么坐在这儿?”
晏承时闻声抬头看去,看到小橘,他扯着嘴角笑?了笑?,“是你啊,小嫂子助理。”
“我?有名字的,我?叫小橘。”小橘一边说着,一边在晏承时身边坐下,偏头盯着晏承时的脸看,目光专注到让人心里发?毛。
“小晏总弟弟,你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晏承时并不喜欢别人打探自己的事,但也许是因为“小晏总弟弟”这?个称呼,他对小橘并不反感。
“谢谢关心,我?……”
就在晏承时想说没事的时候,小橘掏出了手?机,并打断了他的话?:“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和我?说说,我?可以用来当素材。”
晏承时:“……”
……
宁歌陪了木子一整天,把木子送回家再回家已经是晚上九点。
“娘娘,到家了。”坐在驾驶座上的小橘伸手轻声唤道。
宁歌悠悠转醒,揉揉眼睛偏头往外看了眼,“嗯。”
“橘橘,你回家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给晏离生发?消息,“晏离生也快到了,你不用送我?上楼了。”
小橘探头往外视察了圈,电梯就在左侧,几步就到,她点点头,“那娘娘你快上去了,早点休息。”
“嗯。”
宁歌拿起包下车,“路上小心。”
音落。
嘭--
车门被关上。
小橘摇下车窗挥挥手,看着宁歌进了电梯,她才启动车离开了地下停车场。
电梯里就自己一个人,宁歌取下墨镜,疲惫地靠在电梯墙上,抬手揉太阳穴。
明明是假期,她却觉得比在剧组拍戏还要累。
都说人生如戏,可她觉得,戏远远比不上人生的狗血,在昨天之前,她并不知道有钱人的生活这么“精彩”。
电梯快速往上爬,宁歌满脑子胡思乱想。
叮--
电梯停下,门缓缓向两边滑开,她看都没看便往外走,一脚踏出电梯,抬眸,看到两个陌生男人。
黑衣黑裤,红色鸭舌帽,白色口罩,和自己在手机摄像机app里看到的视频里的人重合。
宁歌眼前突然闪过很多个画面,有老旧的底下通道里疯疯癫癫的流浪汉,也有约在胡同里打架的未成年人;
有深夜跟在身后的尾随者,也有机场那天强行抱着自己并把自己扑倒在地上的疯子。
格林公馆,一梯一户。
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退回心脏,四肢冰凉,但心跳却怦怦跳得很快,宁歌捂着胸口,手?臂脱臼的地方一阵抽痛,脚像被钉在原地,动不了。
“宁歌……”
那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而后双双看像宁歌,抬脚就要走过来。
他们认识自己!
恍如大梦初醒,宁歌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而后迅速退回了电梯,摁下关门键。
鸭舌帽连忙跑了过来,但从电梯到住户有一定?的距离,等他们跑过来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快关了,他们连连伸手去挡。
情急之下,宁歌直接脱下了高跟鞋往他们手上用力砸。
“宁歌,别砸了,是我,是我们……”
可宁歌被吓到了,完全不听他们的话?,趁着他们呼痛之际,把他们踹了出去……
电梯门终于关上,宁歌软软地倒在地上,一阵后怕,死死盯着电梯门,手?心都是冷汗。
他们这行最重?要的便是隐私,她对这?方面极为小心,除了几个熟悉的朋友之外,没人知道她住在哪里,就连公司里也没人知道。
况且,她才搬来半年,平时也很少回家,狗仔应该也跟踪不到这儿来,刚刚那两个人为什么会知道她住在这里,还很熟稔的样子。
宁歌逼自己冷静下来去想,却毫无头绪,只能拿出手机给晏离生打电话,却打不通,她又开始发?短信……
叮--
电梯停下,宁歌抬眸看了眼,才发?现自己忘记按楼层,有人要上来,所以电梯直接来到了地下一层。
宁歌深深吐了口气,戴上墨镜,将手?上在关门键上等,浑身绷紧。
电梯里很安静,安静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外面的人露出一片黑色的衣角,宁歌清晰地感觉到心猛然跳动了一下,手?指一抖,按上了关门键。
才开了条缝的电梯门再次要关上,一只男人的手?伸了进来,门顿了顿,又缓缓往两边滑开。
看着那片黑色的衣角,宁歌像只惊弓之鸟,弯腰准备捡地上的高跟鞋……
“是我。”
熟悉的男声响起,宁歌一愣,指间卸了力,啪嗒,鞋子掉到地上。
她抬头看了眼,而后迅速起身冲进了男人的怀里,死死抱住他,“门口有人,两个男人,我?不认识。”
晏离生被宁歌的反常吓了一跳,垂眸扫到她没有穿鞋子的脚,他连忙将人抱起往车里走,并把刘俊叫下了车。
“去查。”
低沉的声音染了雨夜的凉气,冰冷。
刘俊连忙下了车,晏离生将怀里的人抱到副驾驶上,想放下手?,宁歌却抱着他的脖子不放,仰头看着他,眼睛红红。
时光的洪流推着他们往前走,她变了,却还是地下通道里那个极没有安全感的姑娘。。
姑娘抱着书小心翼翼地躲开流浪汉,即将走到出口的时候,却又迎面碰到他,吓得瞪大了眼,浑身竖起防备的墙。
这?么多年过去,姑娘看似变得坚强,心里的不安和对人的防备却不减反增。
熟悉的心疼和内疚再?次蹿上心头,晏离生低头亲亲她的唇,“小鸽子,我?带你回家。”
……
车缓缓驶出停车场驶向大马路,淅淅沥沥的雨砸在车上,宁歌抱紧了晏离生的外套,盯着雨刮器看。
情绪慢慢冷静下来,宁歌开始想刚刚门口的事,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良久,她皱着眉头,犹豫道:“他们好像认识我?,很熟,而且不是通过网络,而是在现实生活中认识我?。”
闻言,晏离生敛眉,沉声:“放心,刘俊会查清楚,明天就会知道是谁。”
“嗯。”宁歌点点头,靠在椅背上,偏头看着晏离生发?呆,大大的黑色外套将她裹得严严实实,鼻息间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温暖,安全。
……
半个小时后,车稳稳停下,晏离生偏头想叫人,却发现宁歌已经睡着了。
车顶的灯光发?白,女人微蹙着眉,脸色看着不是很好。
在剧组没吃好,她又瘦了点。
晏离生解开安全带,轻手轻脚下了车,把人抱进了别墅里,上楼放在自己的床上,坐在床边等了会儿,见人已经睡熟,他才离开。
刘俊的效率很快,并没有等到第二天就查出了人是谁。
都姓宁?
看着手?机里的两个人名,晏离生浅浅勾了勾嘴角,而后给刘俊拨了电话,“让人把贝婧婧的那些黑料准备好,凌晨发。”
刘俊:“这?么急?小晏总,现在很晚了,恐怕很难找到人。”
晏离生把玩着手?上的打火机,偏头看向窗外,雨下个不停,夜色沉沉,他的眼眸比雨夜更沉。
晏展宏出了事,有人便开始飘了。
“佟婉把手?伸太长了,不砍不行,你去找人,多少钱都行,魅影最近也跳得厉害,该收网了。”
“好的,小晏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