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机场,永远有络绎不绝的来往人群，见证着别离，也欢喜着重逢。
时隔半年,裴洋再次见到了他母亲。
他坐在车里，见母亲上来之后就把门关上,立刻明白了什么，只?是蹙起眉尖,仍难释怀。
秦宝茜一回头，看到裴洋愁眉不展的样子,知母莫若子，她连忙解释道：“抱歉啊小?洋，本来你?爸是答应了一起回来看你?的,但是临时接了个?大单子，你?也知道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爸妈这?么辛苦赚钱也是为了能让你?以后有更好的生活。”
这?套说辞,裴洋已经听得腻烦。
他很想质问他们,他一个?以后做科研的，能需要几个?钱？
不过是他们给自己找的借口，可以心安理得地抛下他不管,追逐金钱与?财富。
只?是，最需要他们陪伴与?关爱的时候也已经过了。
裴洋敛下眉眼，轻声应了一下,吩咐司机开车。
“小?洋,你?瘦了不少。”秦宝茜侧过身,端详着裴洋，“最近过得怎么样？学习累不累？”
“不累，挺好的。”裴洋回答得言简意赅,他不再是有很多?话想和妈妈说的年纪，早已习惯所有话都藏在心里。
“我先回家洗个?澡，咱们再带蔓蔓去吃饭逛街吧。”秦宝茜是个?洒脱的人，她没在乎儿子与?她的疏离冷漠。
毕竟她也知道亏欠他多?少，所以也就不强求他和她有多?亲热。
裴洋低头看了眼时间，“妈，先让司机送你?回家，我去接她。”
“好啊，那我洗完差不多?你?就把她接回来了，让她稍坐一会，咱们就出发，你?问问她想吃什么。”秦宝茜拢了拢长发，答得随意。
“好。”
……
车子又开了一会儿，母子二人没有再说话，直到秦宝茜打?破这?片沉默。
“对了，你?和蔓蔓最近怎么样了？”
裴洋眼尾微挑，不知道这?话该怎么答。
秦宝茜比他着急，捏着他手臂好奇道：“你?们俩在一起没有？”
裴洋一愣，然后摇头，表情很淡。
“你?这?孩子，可别耽误了人家那么好的小?姑娘。”秦宝茜睨他一眼，忍不住批评他几句，“蔓蔓这?样的孩子，我很喜欢，也很难得。”
“我知道。”裴洋强绷着神色，“可是，我不想早恋，等到大学毕业，我会跟她表白。”
秦宝茜一言难尽地看着裴洋，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我看你?肯定是读书读傻了。还等到大学毕业？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她是真不知道裴洋像谁，明明她和他爸情商都不错。
裴洋长睫微颤，垂下眼，没搭话。
“我和你?爸早就看出来，蔓蔓那孩子很喜欢你?，你?其实呢，也很喜欢她。”父母当然了解孩子内心藏着的喜欢，只?是一直没有戳破。
“其实，就算你?和她初中、高中的时候在一起，爸妈也不会反对。”秦宝茜话锋一转，轻声道，“更别提现在已经是大学了。”
裴洋仍然垂着眸子，闷不做声。
眼看着快到家了，秦宝茜无?奈地撇撇嘴，“唉，随你?去吧，反正到时候蔓蔓要是等累了，不喜欢你?了，我看你?躲哪哭去。”
说完，她便下车。
车门关得很轻，却像在裴洋心上重重地“哐”了一下。
他强绷着的神色终于垮掉，后背倚在车座上，泄气似的掐了掐眉心。
……
车开到A大的外面，裴洋下车走?路，到了虞蔓蔓的宿舍楼下才给她打?电话。
“下来吧，我接你?去我家。”
“嗯？这?么早？”虞蔓蔓还没睡醒的声音从手机钻进耳朵里，慵懒又轻脆，像只?小?猫在挠。
裴洋唇角微抿，温声道：“嗯，我妈已经回家，让我把你?接过去坐一会儿，再一起去餐厅。”
“唔……”手机那边，虞蔓蔓像是撑了个?长长的懒腰，声音恢复了几分清醒，“你?家我就不去了吧，我还约了人，待会十二点我准时到餐厅就好。”
裴洋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几分，下意识问道：“约了张聪？”
“是啊，怎么了？”她回答得理直气壮，气得裴洋直接挂断了电话。
但他没有离开，站在女生宿舍楼下，身姿挺拔。
楼下还有不少来接女朋友的男孩子，他站在这?些人里面，就好像也是安心等着女朋友化完妆下楼的一员。
有女孩子蹦蹦跳跳挽着男朋友经过的时候，还忍不住嘀咕，“他好帅啊，好羡慕他女朋友。”
男孩子就会假装吃醋，“那我呢？我难道不帅吗？”
女孩打?趣，“你?一般般帅，我一般般漂亮，我们俩天造地设，嘻嘻。”
两?人说笑离开，越行?越远。
……
十一点，虞蔓蔓咬着面包慢悠悠走?下楼，一眼就看到树荫下站着的裴洋，差点没噎住。
裴洋皱着眉，目光盯住她手里的面包，“早餐就吃这?个?？”
虞蔓蔓掀了掀眼皮，懒洋洋地回道：“嗯，怎么了？”
裴洋没话说。
要是换做以前，她听到他这?样问他，就会立马把面包收起来，并?且笑容灿烂地跟他表示，以后绝对吃有营养的早餐，或是撒娇卖萌，让他给她带早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裴洋思?绪飘荡，过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又在想从前。
这?是个?不好的习惯。
他敛下眸，回过神来，虞蔓蔓没有等他，已经走?远。
裴洋忙追过去，又长又直的腿迈开，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她，“虞蔓蔓，你?去哪？”
校门在另一个?方向。
“说了我约了人，待会直接去餐厅，你?听不懂人话吗？”虞蔓蔓散漫地瞥着唇角，步伐加快，似乎想撇下他。
裴洋呼吸一滞，想起以前有一次，虞蔓蔓闹着缠着要他陪她去一家新开的咖啡店，说那里的咖啡面包是A市一绝。
他念及第二天是期末考试，不愿意去，答应他放假再去。
可虞蔓蔓是个?一时兴起就非要达到目的的人，于是不依不饶，软声哄，低声求，偏要偏要那天去。
最后，他被逼得没办法，不愿再被她耽误学习的时间，放了句狠话——
“虞蔓蔓，我说了以后再去，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那时，她听到这?句话的表情和反应是什么样，他记不太清了。
他只?知道他现在的心，钝痛难耐，喉咙如?同灌了铅，说不出话。
原来，曾经轻描淡写?，施加于人，以为不算什么的话语。
终有一天，落在自己身上，如?同重拳出击，咎由自取。
……
裴洋远远跟着虞蔓蔓，看到她在学校凉亭里，和张聪碰面。
两?人有说有笑，画面刺眼。
她好久都没对他这?样笑过了。
她的欢声笑语，她的活泼可爱，都可以随时随地毫无?余地展现给别人。
偏偏对他，格外吝啬、无?情。
透过树叶的光落在裴洋的脸上，眼尾明暗斑驳，长睫垂下，许久许久都未再抬起。
他不知道虞蔓蔓和张聪说了些什么，但两?人相谈甚欢。
他想给张聪发消息，质问张聪明明知道他喜欢虞蔓蔓，为什么还要靠近她。
可是……他没资格，也没立场。
他想走?过去，听听她们在聊什么。
可是……他怕他走?过去，她的笑容就会立刻垮下来，那张脸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他宁愿这?样，躲在远处，多?看看她笑起来的样子。
最后，虞蔓蔓从斜挎包包里掏出两?张音乐会的票，递给张聪，临走?前还拍着他的肩膀，叮嘱了两?句。
裴洋依旧没听清楚，他拿出手机，给张聪发消息。
【你?今天去听音乐会？】
……
虞蔓蔓和张聪道别，走?过来时，看到裴洋又是一愣，“你?怎么还在这?里？”
裴洋分辨出她的语气，像是很不想见到他。
心里堵着的石头又多?了两?块，他垂下眸，解释道：“快下雨了，你?不好打?车，我接你?一块去。”
虞蔓蔓眼尾似有若无?那么一挑，戴上假笑面具，“多?谢。”
很公式化也很寻常的道谢。
口吻里的疏离淡漠分明，他连她最普通的朋友都已经比不过了。
不然的话，她应该弯起眉眼，语气轻脆糯软撒娇般的道谢。
裴洋的目光在她假笑的小?脸上停顿一瞬，又移开，沉默着走?在她前面，带她去停车的位置。
……
餐厅里，秦宝茜已经到了。
看到裴洋和虞蔓蔓，她年轻漂亮的脸颊上泛起慈母般的微笑。
“蔓蔓来了，好久不见，我们家蔓蔓又漂亮了。”她亲昵地拉着虞蔓蔓在她身边坐下，“让阿姨仔细看看。”
撇开裴洋这?层关系在，虞蔓蔓是很喜欢秦宝茜这?位长辈的。
她笑容灿烂，挽着秦宝茜的手臂，亲昵地蹭蹭，“确实好久都没见到阿姨了，我也好想你?，阿姨又年轻了，我都想喊姐姐了。”
秦宝茜失笑，和虞蔓蔓旁若无?人地聊起来。
被当成空气的裴洋默默在她们对面坐下，拿出手机放在桌上，正好收到张聪的消息。
【是呀是呀，晚上七点半的音乐会，好期待！！！】
裴洋眸光划过屏幕，将其按灭，再看向虞蔓蔓笑容灿烂的侧脸时，深邃眸色翻涌着。
“蔓蔓，你?来点餐吧，你?最会选了。”秦宝茜纤细白皙的手拿着菜单，递给虞蔓蔓。
虞蔓蔓稍稍低头，唇瓣轻启，点的全是她喜欢的口味。
而这?些菜，恰好都是裴洋不喜欢的。
秦宝茜一愣，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想起上次给虞蔓蔓打?电话，似乎裴洋住院的时候她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守在旁边，而是受她所托，才赶过去的。
“蔓蔓，你?以前好像不吃这?些的呀？”她疑惑道。
“阿姨，我口味变了。”虞蔓蔓似笑非笑，一语双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