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不认我这个爸,但你当真不在意你外婆的病?只要你愿意做检测,不论匹配与否,我愿意承担她所有医疗费,再请最有名的专家替她会诊,还有,公司将来也会有你的一份,如何?”
裴建德的话再次闪现在脑海里。
“啪嗒”一声,裴楼手里的笔掉了,顺着桌面滚啊滚,直接滚到了另一组谁的椅子下。
他面无表情,从抽屉里摸出另一支。
手下意识跟着老师的讲解做笔记,但脑子还停留在裴建德最后那句话上。
不得不说,裴建德抓住了他的软肋。
他谁都可以不在乎,但却不能不在乎外婆的身体健康。
他愿意铤而走险帮方兰,正义良善只是占了很小的成分,初衷是他想赚公安局那笔钱,然后带外婆去市里三甲医院做全身检查。
裴建德,真是该死啊!
低垂着的眼睑遮住眼中跳跃的火光,裴楼在心里喃喃了好几遍裴建德三个字,仿佛这样装,就能发泄被胁迫的憋屈和那些再次凝聚起来的恨意。
察觉到仇恨在渐渐席卷侵蚀他的思维。
裴楼额头血管轻跳,他闭上眼,平心静气。
他不能让这种负面情绪掌握他的大脑和身体。
以仇恨做动力的人眼中看到的不是星辰大海,而是狭小的井口。他会逐渐丧失理智,把自己的人生越走越窄,最后彻底沦为别人眼中真正的失败者。
外婆常说,黑暗过尽,自有扶桑。
他不能选择他的出身,但他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
他答应过外婆,他的未来一定是光明的,灿烂的。
可以让她骄傲自豪的告诉别人:这个是我孙子哟,很优秀咧,是不是?
裴楼深深吸了一口气。
又默念了几遍静心咒。
要想不在金钱上受制于裴建德,那他就得另想个能快速赚钱的法子。
阳淮生整整一节课都在观察裴楼。
他的座位在裴楼的右后方,抬头便能精准瞥到裴楼轮廓分明的侧脸。
裴楼的鼻梁高挺,脸部线条流畅,让他有种想在他的鼻梁玩滑滑梯的冲动。
他偏头时,眼底还残留着些许狠意,阳淮生眯了眯眼。
他并不害怕,反倒感到兴奋。
只是,他在不高兴。
是谁让他生气了?
阳淮生偏首,噙着笑的嘴角上翘的弧度越来越明显,生气时的裴楼真帅啊,眉峰微拧,表情冷硬。
青涩中夹杂着成年人才有的狠辣,让他心里有点酥麻痒痒。
要怎么样,才能把他骗到手呢?
阳淮生摸着鼻子思索,面带微笑。
周末,是这学期最后一次月考。
“裴哥,带多的笔了吗?借我一支。”蒋山咬了一口鸡蛋饼,含糊不清地抱怨,“这什么鬼天气,人家六月飞雪有天大的冤屈,咱们居然六月下冰雹,日哦,我伞被砸破了。”
这特么的是他最喜欢的动漫周边。
裴楼斜眼。
上课不带书,考试不带笔,蒋山真是学渣中的战斗机。
他余光鄙视他,顺手扔了一支笔过去。
天空昏沉沉的,有乌云压城之感。冰雹密密麻麻,小的在降落中途便化成雨水,大的则无情的摧残着地上的一切。
楼下桂花树的树枝被砸断了好几根,更别提花坛里的娇花们,已经被打得不成花样了。
那小手指般大小的冰团子跟流.弹似的,砸到走廊地板上,噼里啪啦响。
玻璃窗更是“砰砰砰”的,一直没消停。
让人忍不住惴惴,下一秒窗户会不会直接被冰雹击穿。
“裴哥……”
裴楼注意力被拉了回来:“有事?”
阳淮生声音低了低,仍旧有些怯怯的,比女生还白的皮肤腾地一下红了,“我、我的笔也……”
说到一半,他身体僵立,已经不敢抬头看他,显得更拘谨了。
裴楼眯起眼看他。
怎么回事?蒋山不带笔就算了,他也没带?
恕他见识少,第一次见到忘了带考试工具的好好学生。这就跟优秀的士兵上战场不带枪一样魔幻。
见他不说话,阳淮生头又低了几分,局促不安。
他偷偷踢了踢地面,丧气道:“我去问问他们……”
是不是做得太明显了点,被裴楼看穿了呢?
裴楼倒是没想歪。
他只是在想,阳淮生估计真是因为成绩太差,跟不上原学校的进度,才转学到金攀。
长了一张学霸脸,其实是个渣。
“给。”裴楼拽着他胳膊,挑眉,“下次记得带。”
阳淮生猛然抬头,清凌凌的瞳孔里盛满了惊喜,“裴哥,谢谢你,语文考试结束后,我请你吃饭吧。”
裴楼摆手,一支笔而已。
蒋山看着两人熟稔的互动,懵了懵,狐疑地看着他们,他怎么觉得气氛怪怪的呢?
“裴哥,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他一把揽在裴楼肩膀上,大喇喇的问。
话音刚落,突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他一脸见鬼地四处张望了一下,除了散落在脚边的冰雹,什么也没有啊。
裴楼肩膀抖动,侧过身。直接把他的手臂甩了出去,一脸嫌弃,“他现在是我罩着的。”
他再扭头看着阳淮生,“在学校里如果遇到麻烦的话,你可以找蒋山和徐朗。”
阳淮生:“好的。”
蒋山尔康手:“……”
不敢抗议,他眼神挑剔地打量起阳淮生来。
怎么看,怎么老实。
老实到近乎呆的地步。
裴哥怎么就跟他搭上线了呢?这两人完全不搭噶啊。
啧,奇怪,太奇怪了。
两个小时后,裴楼提前交卷,走出考室。
他的考室在三楼。
刚走到楼梯口,就见阳淮生正好下楼。
阳淮生跟小学生似的,背着军绿色的帆布书包。校服拉链拉到最上面,就连脚上两只鞋子的鞋带都绑得几乎一模一样。
很规矩,就是个一层不变的书呆子。
跟自己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裴楼单手抄在兜里,另一只手按着手机上的按键,随口邀请:“一块儿吃饭?”
阳淮生心里欢喜,笑着应了。
隐秘的高兴在看到校门口二人组时,戛然而止。
“怎么了,你不想去?”裴楼瞥见他眼中的犹豫,随意道:“你有事的话,可以先去忙。”
阳淮生赶忙道:“没有别的事,只是,只是想到我作文好像偏题了。”
徐朗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蒋山背上:“偏题有什么大不了,我们一直在偏题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啊。”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反正他跟蒋山的作文分从来没有超过三十五。
裴楼翻了个白眼,伸腿就是一脚,“你还挺得意啊?”
徐朗迅速躲开,“成绩不好不犯法。”
裴楼没理他,而是看着阳淮生,认真说道:
“过了就不要想了,下午好好考就是,一次说明不了什么。”
像他这种按部就班的老实人在某些时候,心里承受能力确实有点儿差。
秉持老大风范,裴楼礼貌性灌了一碗鸡汤过去。
阳淮生点头。
他根本就没有想考试成绩。
他只是,不高兴有人当电灯泡。
四人走了几步,徐朗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蒋山摸了摸后脑勺,满头雾水:“你干嘛呢,中邪啦?”
徐朗皱眉,“有没有感觉到,有人在背后盯着咱们啊?”
蒋山:“有吗?”
徐朗:“没有吗?”
蒋山被他认真的眼神看得瘆得慌。
跟着往后瞅了瞅,零星的几个人,都挺正常啊。
他想了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觉得没有。你不会是鬼片看多了吧?”
徐朗瞪他,坚决捍卫自己的形象,“我是怕鬼的人?”
蒋山耸肩,言不由衷道:“嗯,你不怕。”
才怪咧。
“裴哥,你也没感觉到那道放肆的视线吗?我真觉得有人在后面偷窥咱们。”
裴楼浓眉紧皱,他当然察觉出了。
如果他没猜错,又是那个叫吴舟的家伙。
裴楼找社会上的兄弟帮忙查过他。家境普普通通,长相普普通通,就连性格也平平无奇,没有亮点。
并不存在跟人合谋,专门来恶心他的可能。
裴楼对他们的调查本事一向认可。
很早在社会上混的人,总有打听小道消息的渠道。
或许,跟他表白,是吴舟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
徐朗见没人理他,更郁闷了。
他思来想去,突然想到什么,惊呼一声。
说道:“……不会是我的追求者吧?现在的女生都这样大胆了吗,居然学痴.汉尾随?”
他拨了拨额前稍长的那一缕发,一脸得意。
边说边兴奋地搓了搓手。
“……”
蒋山:“吾儿,我今天才发现,身在低谷,还能保持自信,也是不容易啊?”
徐朗:“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蒋山捧腹大笑。
裴楼实在看不下去他这一脸蠢相,似笑非笑道:“颜值低谷。”
“你,你们,合起伙欺负我啊?绝交,必须绝交。”徐朗笑着威胁蒋山,“我单方面宣布,不给你丘山的联系方式了。”
蒋山一听,立马急了,“别啊,吾儿,不,兄弟,我道歉。”
徐朗嚣张笑,“乖儿,你爸爸还是你爸爸。丘山昨天给我强了一把还将就的枪,三攻。可惜没出无级别。”
蒋山瞪大眼。
嫉妒得可以喷出毒汁来,“三攻还叫将就?天然三攻市价得值六位数了,徐朗你个逼,你赚大了。”
徐朗点头,“嗯,他昨天不自信,不敢跟我赌,所以只花了材料钱和代练费。”
裴楼起初没注意听,他对游戏的理解还停留在玩物丧志上边,一向不感冒。
待听到一把虚拟武器能卖上六位数,比他拿命赚的还多。
裴楼可耻地动心了。
“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游戏?”
“……呃,《江湖梦缘》。”
“下次教我玩玩。”
“……”
蒋山跟徐朗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底一圈问号。
什么个情况。
对游戏嗤之以鼻的裴哥居然要跟他们一起堕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