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四年八月……
准确的说,秦二世已经死了,大秦帝国也随二世嬴胡亥的死亡,变成了一个过去式。但天下,仍处于极度的混乱中。山东之地,盘踞着齐、魏、赵、楚、唐五国,以及大大小小的军阀和诸侯;而关中虽略显平稳,却又暗流激涌……小公主赢果停留汉中,迟迟不肯出川。
关中究竟是姓嬴还是姓刘,始终不能确定。
虽则刘氏唐国已经掌控了关中,但关中百姓却仍在观望。
一方面,嬴秦五百年统治,让关中人犹豫不决;另一方面,刘氏唐国的强势崛起,也让关中人感到一丝安定。可若是要关中百姓,一下子从嬴改姓刘,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里面牵扯到方方面面,既有感情上的因素,也有军事政治上的缘由,总之一时间无法决定下来。
正因为这样,嬴胡亥虽然死了,可史书上还是习惯性的把这一年,称之为二世四年。
关中人在观望,在观察……
楚项屯兵于雒阳,刘氏唐国,又将如何应对?
对刘阚而言,阻挡楚项,是关中人对他的一次考校。如果合格了,那么他就能坐稳关中。
如果不能让关中百姓满意,那么停留在汉中的小公主赢果,将挟嬴氏余威,重返咸阳。
不仅仅是刘阚知道这一点,许多人都清楚这一点。
小公主赢果之所以突然改变行程,停留在汉中迟迟不肯动身,恐怕也有在一旁观望的含义。
一俟赢果回咸阳,刘阚将陷入尴尬境地!
※※※
八月初,河北韩信自巨鹿挥兵西进,横扫邯郸上党各地匪患,并实行坚壁清野的政策,使得纵横于邯郸上党等地的老秦残兵,陷入窘迫之境。有近万名秦兵不得不出山,向韩信投降。
而韩信一改先前项羽对秦军的铁血手腕,转而使用怀柔之法。
秦军残余不得不在王琼的带领下,遁入太行山中,躲避韩信的锋芒……
八月中,刘阚率部出函谷关,攻占陕县和渑池,大将吕释之亲率兵马,强行夺取风陵渡,河东震荡。韩信以棘蒲军大将柴武为主帅,进驻河东,准备夺取风陵渡口。
几乎是在同日,司马卬兵出太原郡,立西晋国,号晋王,占领了上党郡。
与此同时,晋王司马卬和赵王歇达成同盟,赵王歇命赵国丞相陈余,率兵攻占井陉关,兵锋直指邯郸郡。
而三齐田荣,废齐王田假,取而代之。
命麾下大将彭越自平原津渡过河水,直扑巨鹿,攻占沙丘平台,虎视眈眈,欲夺取巨鹿县。
奉命留守巨鹿的张耳,立刻向韩信求援。
韩信以龙且为帅,驰援巨鹿,并派大将陈豨自河内出兵,占领壶关。
短短十数日,整个山东地区,就好像变成了一锅粥,乱得不可开交。项羽前脚刚抵达荥阳,后脚就接到了河北动荡的消息。韩信扫荡河北,项羽一点也不奇怪,因为这本就是他交代给韩信的事情;可司马卬自立晋国,和赵王歇联手作乱,却出乎了项羽的预料之外……
据韩信战报,司马卬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支近两万人的骑军,战斗力极其强大。
不仅仅是司马卬,还有赵王歇所部,也有一支强大的骑军,使得韩信对此颇为头疼。项羽精于骑战,可中原历来缺马。他凭借巨鹿之战,好不容易从河北搜刮来了两万匹精壮良驹,可不成想一眨眼的功夫,这司马卬和赵王歇的手里,就出现了三万骑军,着实令人震惊。
骑军来去如风,加之装备精良,让韩信颇有些不好应对。
而齐王田荣出兵,更让项羽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慌……
“定是那刘氏唐国,在后面作祟!”
项羽在荥阳府衙中暴跳如雷,愤怒咆哮。
范增脸色阴沉,举目看着项羽说:“上将军,如今不是发怒的时候。刘氏唐国野心甚大,那唐王刘氏子,更是深谋远虑之辈。只看他从楼仓撤出之后,步步为营,几乎所有都掌控手中,迅速站稳河南地,就能看出这个人,不好对付。如今,他更趁乱夺取关中,其势已成啊……”
若范增说的是旁人,项羽定不会高兴。
这么评价对手,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可对刘阚,项羽却格外的重视。自以为傲的武勇,似乎与刘阚在伯仲之间,更何况刘阚的身后,还有一个怪物一样存在的刘巨;论兵法,项羽也自认不俗。特别是捕捉战机的能力,在巨鹿之战中已显露无疑。但和刘阚的交锋中,刘阚似乎处处占居上风,让项羽好生不舒服。
所以,这也让项羽对刘阚,无形中生出重视之心。
倒是虞子期有些不服气,“那刘阚不过一介勇夫,若说能说服司马卬和赵歇出兵,怕不可能。”
这府衙中坐的,都是项羽的亲信。
所以虞子期说话,倒也没什么顾忌。反正心里面想什么,口中就说什么……
范增说:“司马卬和赵歇出兵,有很明显的刘唐印记。不管是司马卬还是赵歇,那三万匹战马,从何而来?
刘唐雄踞河南地,掌控北疆马场。
如今中原的马匹,有六成以上源自于北疆。如果不是刘氏唐国将马匹卖给司马卬和赵歇的话,他们的马从何而来?依我看,这里面肯定存在有一些不为我们所知的交易,否则司马卬和赵歇,绝不会擅自出兵。如今,他们这一出兵,等同于搅乱了我们在河北的布局。而三齐……”
范增的脸色一变,扭头问道:“陈先生如何看?”
陈婴沉吟,轻声道:“以我对刘唐的了解,他做事非常缜密,常环环相连,一计连着一计。
田荣自立为王,甚有可能和刘唐有关。
不过田荣这个人,虽有野心,但终究格局太小,不足以成大气候。我担心……刘唐的后着,不止于此。在他还没有暴露出所有的招数之前,绝不可以轻举妄动,更不能和他擅自交锋。”
项羽对此,倒是深有体会。
范增却颇不以为然道:“陈先生所言虽是,但我几十万大军,屯扎于此,若不尽早夺回渑池,将刘唐打回函谷关的话,只怕徒遭天下人耻笑。就算是休兵罢战,也需复夺渑池之后。
至于刘唐的后着……
我倒是想不出,他还能耍什么花招?”
范增这番话一出口,基本上就算是定下了基调。
陈婴心中暗自苦笑不迭:那唐王若是好对付,岂能有今日局面?你想不出他的后着,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那家伙每每出招,都出人预料。不等他后着亮出,你永远不可能知他想法。
从楼仓开始,就是如此!
一开始以为他要在楼仓决战,却不想利用楼仓辎重,来了个金蝉脱壳。
虽项梁占了便宜,但也是损兵折将。最重要的是,令刘阚一行人马,顺利的从楼仓,脱离出去。
再到后来,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北上塞外,却不想王离战败,被他抢走河南地,立稳脚跟。
刘邦攻入关中,利用赵高诱杀秦二世,搅得关中人心浮动。眼见得手之际,却被刘阚打得七零八落,自己还丢了性命。一手营造出来的大好局势,竟然平白便宜了刘阚……可以说刘阚的运气好,但也不能否认,这刘阚的后着,的确是非常厉害。如今楚人大军压境,可刘阚竟然抢先挑起战端,夺取了渑池这么一个重要的地方,直接威胁到了雒阳,摆出决战之势。
他真的要决战吗?
不到最后时刻,陈婴还真的不敢肯定下来……
可即便是他心存疑虑,又能如何?
项羽也好,范增也罢,虽然对他很是亲密,甚至将他作为心腹。可有些时候,总有意无意的反对他的意见。陈婴心里清楚,当年他擅自追击刘阚,让项羽失了信诺,而后又逃回来,令项羽范增产生怀疑。虽然表面上很亲热,但实际上,他的地位甚至比不得虞子期重要。
想到这些,陈婴感到有些黯然。
于是闭上嘴巴,不再发言。
项羽和范增又商议了片刻,最终决定,要在冬日来临之前,集中兵力,将刘阚打回函谷关内。
一经议定,立刻开始准备。
第二天一早,项羽顶盔贯甲,罩袍束带,跨上乌骓马,准备出发,前往洛阳。
可大军还未等开拔,就见一信使风尘仆仆的来到项羽马前,滚鞍落马。
“启禀上将军,董郡守派末将前来送信,项庄将军,项庄将军他……”
那信使气喘吁吁,项羽的心中,却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兆。
董翳派人过来,又有什么事情?
项庄是我的前锋主将,难不成出了什么变故?
“项庄他,如何了?”
项羽在马上急切的询问。
信使喘了口气,颤声道:“两日之前,项庄将军抵达雒阳。
听闻唐军占领了渑池,项庄将军非常生气,要立刻出兵复夺渑池。董郡守拼命阻拦,奈何项庄将军不听劝阻,执意出兵。不想将军刚过新安,抵达清风山的时候,遭遇唐军的伏击。
唐军掘开河口,令我军大败。
项庄将军在乱军之中,被唐王刘阚所杀,项伯将军则被俘虏……董郡守驻留毂城,请求上将军援救!”
项羽先是一怔,显然没有能马上反应过来。
眸中双瞳陡然聚在一处,片刻后他啊的大叫一声,抽出宝剑,将那信使砍翻在地上。
双眸通红,项羽恶狠狠的说:“不杀刘阚,某家誓不还兵,三军听令,给我即可启程,兵发渑池!”
陈婴在旁边听的真切,心里面却没由来的一咯噔。
刘阚真的要和上将军决战吗?
否则,他何必要击杀项庄,以激怒上将军?
可是他刚得到关中,主力又分散,实不适合在这种时候决战;可若不是决战,他又是为的那般?
不对,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想到这里,陈婴开口想要劝阻项羽冷静。
但话到嘴边的时候,又生生的咽了回去。陈婴很清楚,项羽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听人劝阻。自己冒然上去劝说,只怕会落得个性命难保。与其这样子,倒不如冷眼旁观,看那刘阚……究竟想要耍什么花招!
于是,陈婴登上了战车。
却不知,在他登车的一刹那,一双复杂,略显内疚的眸光,正紧紧的凝视着陈婴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