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的底子摆在那里，任沈睿怎么修正，都没有变好多少。所幸两人都在病中，嘴巴里也尝不出什么味道，凑合吃了几口也就躺下了。
沈睿家的床不大，堆上两个人、两床被子以后就显得有些拥挤。
为了保暖，被子是叠起来盖的，两人各自穿着睡衣，还是能感受到身边那人的体温。温暖炽热，困意也被烤散了些。
“沈睿……”
“陆白……”
异口同声。
“你先说。”
“你说。”
再次异口同声后，沈睿笑出声来，“搞什么啊，我就是想问问你挤不挤，挤的话我就去把外婆之前的床收拾出来。”
“大半夜的，折腾什么？”陆白也跟着笑起来，“这么欲言又止的，我还当你想赶我走呢。”
“你们学霸的想法真别致。”
“说得好像你以前不是一样。”陆白反驳。
“你都说是以前了。”沈睿满不在乎，转而问道：“话说，你刚刚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陆白本来满心悲观主义色彩的猜测，像什么沈睿自己一个人在家的话，生病了怎么办？没人聊天说话，没人端茶倒水，没人关心问候，自己独守空房和病魔作伴的日子，是不是十分孤独寂寞冷？
不过现在看他心情好像很好，完全没有消极难过触景生情的样子，陆白还是把这看起来就很无厘头的关怀憋回去了。总不能别人正高兴着，自己非得强行按着他的头帮他悲伤悲伤，然后再强行古道热肠的安慰一通吧。
于是到嘴的悲春伤秋变成了，“你这被套真好看，在哪买的？”
沈睿深刻怀疑同桌发烧是不是烧坏了眼睛，这程序员格子被套哪里好看了？侧头看看，陆白眼睛正在夜色中亮晶晶地瞧着他，一副很迫切的样子，于是只能一边叹服这人的审美，一边认真回答：
“路口爱家超市，49一套大甩卖，甩了好几个月了，你现在过去估计还在甩。”
“呃……”陆白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因为自家老妈之前在爱家超市工作过，他也知道这超市的德行——销量不好的东西就贴上促销降个几块钱，促销完了就坚决不再进货。
像这种能促销几个月的，得是多不满足大众需求啊？
沈睿考虑了一下同桌的奇葩审美，热心补充：“我这个是蓝紫格子，超市里还有蓝绿的蓝红的红绿的，你要是喜欢，可以一样带一套。”
陆白尬笑两声，“算了算了，我觉得我爸我妈应该不太喜欢这些年轻人的东西，以后上大学住校了再说吧。”
说完，转眼一看，枕头上有光洒下，陆白把脑袋移到光斑底下，就看到云间空隙里的一轮圆月，惊呼出声：“沈睿沈睿，你快看今天的月亮！超大！超亮！”
“你还小啊？”某鲲嘴上这么说着，身子还是往陆白那边使劲挤了挤，总算挤到能看月亮的位置，月亮却被飘过来的云彩遮住了。
陆白嘲笑：“你把月亮吓跑了。”
沈睿哼了一声：“知不知道什么是闭月羞花？”
陆白翻了个白眼：“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结果因为枕头洒下的月影就这么一小块，两个人脑袋挨得极近，让他稍一偏头就看到朦胧月影下笼着一层淡淡光晕的同桌侧脸。
陆白流氓似的吹了声口哨，闭月羞花？这么说好像也不为过。
某闭月羞花·鲲轻启朱唇：“MDZZ。”
陆白原以为这种和好朋友躺着看云彩看月亮的时候，应该谈的是人生、理想，是伟大的抱负以及为人类之振兴而读书，没想到却是和同桌胡扯半夜，你骂一句制杖我回一句脑残，你说我无聊我说你沙雕的。
如果不是两人都生着病，陆白觉得他们或许还能拿着枕头打个架。就像……从十年前偷来了一晚童年的时光，傻得可爱。
陆白顺着这个突然蹦出来的想法一路想下去，如果有人能从过去偷来时光，把自己和身边的人在一定时间里放进去，会发生什么？
十八岁的时候，偷来八岁的时光打枕头仗、呲水枪；
二十八岁的时候，偷来十八岁的时光去努力、去奋斗、去操场上打球、去校庆上弹琴；
三十八岁的时候，偷来二十八岁的时光自信满满、创意无穷……
等到了八十八岁将死之年，就把这些偷过的时间倒过来再偷一遍，在不谙世事的童年里离开。
简直美妙。
陆白一边想着一边夸着自己，连故事里的小人人怎么借用偷来的时光走上人生巅峰都想好了，真不愧是九中学霸。
至于为什么只是九中学霸，因为九中学习氛围宽松，没有过多限制学生们的创造力和天性。
当然，更主要的是学霸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就这成绩，别说是放到原先那个私立一高了，就算是拿到奉安的一中二中也不够看的。
做人，还是诚实一点的好。
眼看着脑海中的故事越来越长，陆白忽然想起放学路上的困惑，灵光一闪——这么好个故事，没有观众和读者真是可惜了，不如写出来赚点生活费？
于是摸出手机搜了搜写作发表的流程，越搜越觉得可行，越搜越是激动，而后登上小说网站，反手注册了一个作者号，又喜滋滋美洋洋地跑去微博上注册了一个小号：放青。
陆游，号放翁，李白，号青莲居士，陆白，号放青。
不错，一看就是个能火的名儿。
于是网络文坛这颗新到不能再新的超新星幻想着自己美妙的未来，更加激动了，而这个激动也真真实实地感染到了身边本来即将睡着的沈睿同学。
“你一个病人就别大半夜还明晃晃的举着手机了好吧？容易秃头的。”半夜三更的，沈睿也不太清醒，伸手把陆白的手机捏走，一瞟眼看到手机界面上的微博名：jj-放青。
什么玩意？娘了吧唧的。
陆白咬牙切齿，这个阻碍自己工作的破鲲不是要当演员吗？我就写一个超级超级恶毒的男配，每次作妖每次失败，整天被主角按到地上摩擦的那种，然后卖影视版权，指名道姓找他去演。
哼！
正在想着整蛊文的恶毒情节，被抢走的手机突然发出一阵广场舞标配音乐：“我在仰望昂~月亮之上昂~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昂昂~”
这特么，什么玩意？
被吓了一跳的鲲差点没把手机捞出来砸到陆白头上，真捞起来一看，倒是砸不出手了。
手机界面显示，这是个00点00分的闹铃，闹铃备注上写着：沈睿生日。
自己生日？
扭头一看，陆白显然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看到备注提示才想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抢过手机道：“生日快乐啊，小鲲鲲。”
小鲲鲲？沈睿神色一如既往的春风和煦，口中答道：“谢谢小白白，礼物呢？”
陆白嘴角抽抽，但是沈睿都能忍，他才不落下风，于是更加淡定道：“明天给你。”
“还真有？是什么？”
“秘密，不告诉你。”
“可今天就是我生日啊，也不知道过了今天还有没有生日了。”沈睿仗着自己病重佯装伤感，不达目的不罢休。
陆白听他这么说，觉得自己跟个毫无同情心的狼灭一样，只好松口：“在学校里，明天带你去拿行了吧。”
“……狠还是你狠，几年不见，没想到你居然变成了一个虐渣不眨眼的学霸，生病都不带请假的。”这情绪饱满的声声控诉，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陆白不合时宜地想着，这种人考不上电影学院绝对是那个行业里超级大的损失。
翻了个大白眼，陆白在心里给同桌将来出演角色的人设里加上一条：超级腹黑城府极深的戏精。
“我说，你怎么这么会演？”躺着看了一会月亮，陆白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来。
主要是心怀满腔激动无处安放，手机又被拿走了，只能和身边的人继续无意义瞎聊。
“还好吧，以前去跑过龙套。”沈睿谦虚道。
陆白兴趣来了：“你真去演过戏啊？”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
“忘了。”陆白毫不愧疚，“你演过什么？出名不？什么时候演的？好玩不？”
“演过不少，什么刚出场就被杖毙的太监啊，跟着一起炸碉堡的战士啊，大人物悲惨的过往什么的，一出场就没了，当然没名。也就前两年演的，后来生病，带我去跑龙套的陈叔叔怕我出事，就没让我去了。好玩嘛……也就一般好玩。”
沈睿像答题一样一板一眼随便回答一通，陆白倒是以他新手作者的敏锐，脑补出了一长串故事。
同桌读书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演戏？家道中落。落到什么程度？八成是分文不剩，不然他也不用自己赚钱谋生。外婆呢？当时肯定还在，不然光他一个人用的话助学金应该是够的。
想着想着，沈睿在陆白心中，俨然成了一个被迫走上卖艺求生道路的穷苦书生形象，而且这个书生还是由奢入俭以后依靠自己勤劳的双手赚钱养家，最后发现身患不治之症的落魄少年。
妈耶，太惨了，以后写他还是温柔一点吧，那就安排成锦衣玉食的腹黑王爷好了。
已经在梦中化成蝴蝶的沈睿，对磨刀霍霍向自己那不知道能不能存在的演艺事业的同桌，以及同桌的计划毫无知觉，只觉得身边那人翻腾得厉害，下意识地伸出一直胳膊，隔着一层被子揽住陆白，把他和被子角一同固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