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庐一般的蓝天,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数不清的牛羊,如白莲花一般盛开的毡房,匈奴人的天下。
日暮西下,在余晖中一个身躯挺拔的汉子,走在南下去雁门的路上,望着即将离开的草原,心中充满着落寞与失望。
来到这匈奴的地界已经一年,韩淮楚为寻访项追,走遍阴山南北,几乎将匈奴各个部落都已寻遍,连那匈奴语都学会了不少,却始终见不到那心爱的追儿。
曾经潜身混入匈奴王庭,从那昔日项追的侍女口中得知:敖登公主在一年前回了中原。
一年前就是那楚汉之争最后的决战——垓下大战爆发的时候。韩淮楚率领百万诸侯大军彻底击败不可一世的项羽。而今那战火纷飞的岁月似乎变得十分遥远,韩淮楚已经从一个百战百胜的战神变成一个浪迹天涯的剑客。
一顶阔边的范阳斗笠,一张高科技制成的纳米面具,将韩淮楚的身份彻底掩饰。就算那曾与他同床共枕的安若素见到他这个时候的模样,恐怕也认不出来这就是曾经叱咤战场,开创那大汉万里江山的韩信。
那爱马战神宝驹因顾忌泄露身份并未带走,那倾城倾国的妃子也留给了现在的楚王韩信。韩淮楚走得洒脱,没有一丝牵挂。
现在让他牵肠挂肚的只有一件事——那心爱的追儿到底在哪?
“追儿,难道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吗?天下之大,你到底在何处?”韩淮楚望着那茫茫天际,眼眶湿润,发出恸心的呼喊。
※※※
时光回溯。
隆重而庄严的称帝仪式完毕,接下来就是盛宴欢庆。
君臣俱欢之间,刘邦突然问出一个问题:“列侯诸将无需顾虑,皆言其情。朕何以有天下?项氏何以失天下?”
这是要大家实话实说,畅所欲言啊。刘邦这话一问,立即有人总结:
“项羽喜好猜疑。”
“项羽为人过于粗犷,坑杀的罪名让他失了民心。”
“项羽妒忌贤能,有功者不能分封,贤能者不能重用,就应该是他失天下的原因。”
刘邦笑道:“你们知其一,不知其二。要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朕不如张良;治理国家、安抚百姓、为军队提供补充不绝粮道,朕不如萧何;率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我不如韩信。这三个人,皆是人中之杰,朕能用之,故朕能取天下。而项羽一个范增都不能容,故为朕所擒。”
这个“擒”的意思不是擒获,而是击败。诸侯群臣一听,纷纷翘起大拇指称颂道:“陛下见识高明,臣等不及也。”
“这又是什么高明的见识,连弱智都能想到。”韩淮楚心中暗笑。
刘邦是皇帝,皇帝说什么都有人阿谀奉承。偏偏有一个人说出一句令刘邦十分扫兴的话。
“战场克敌,项羽之亡皆齐王之功也。子房只能作幕后策划,无缚鸡之力,何敢与齐王相提并论?”美人军师张良当场说道。
刘邦虽没面子,还是忍了,笑道:“子房军师何须过谦。先生妙计破咸阳,以一曲笛音驱散十万楚军。无有先生,朕无今日也。”
诸侯与群臣都在点头。虽然刘邦硬是将张良拔高到与韩信等同的地位,也还说得过去。
“俺不读书,不知什么道理。大哥说军师功劳相当,俺也认了。但是那老萧有什么功劳?只会躲在背地里筹集钱粮。依俺看来,换一个人坐那位置也能做得好好,老萧的功劳连俺都不如。”那樊哙在酒精的刺激下,憋了老半天真的就实话实说。
这话说出了一帮武将的心声。
“咱们的功劳都是拿命换来,那萧何凭什么比咱们功劳还要大?”大家其实心里都不服气。
“你这个老大粗,给朕闭嘴。没有萧何筹集钱粮,你拿什么去打仗?”刘邦气得浑身直抖,要不是看在樊哙是他心腹小弟,立马就要发作。
韩淮楚微微一笑,立身道:“大家且静,听韩信一言。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便有带甲百万,也须粮秣为济。萧丞相之功,不在韩信之下也。”
“连齐王都承认了萧丞相之功,樊屠子还有什么话可说?”刘邦听韩淮楚一说,越发觉得在理,呵斥樊哙道。
“齐王说是就是吧。”樊哙嘟嚷一声,继续喝酒。
这番言语交锋,确定了萧何的地位。与韩信,张良并称为汉初三杰。之后陈平扳倒吕氏乱党,有匡扶社稷之功,史家又将陈平与三人并列,称为汉初四杰。
刘邦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度评价韩淮楚,貌似对他这位开国元勋充满感激,可是那刘邦的心事,谁能看清?
※※※
战争已经曲终人散,众诸侯纷纷引兵各回封地。韩淮楚率领三十万齐军,迤逦上路。
刘邦亲送韩淮楚到定陶郊外。望着那齐军铁血雄师离去,眉头直蜷。
“陛下,韩信有恁多军马,如何叫人放心。”一同送行的吕雉将他心事道破,小声地说道。
“是啊。项羽戏下分封十八路诸侯,致使天下大乱。诸侯拥兵自重,国之大忧也。”看来那刘邦忌惮的还不只一个韩信。
“陛下看韩信会有反心吗?”吕雉问道。
“难说难说。现在就算没有,他这个齐王做久了也会有。三十万啊,朕的军马都没他多!”刘邦感触道。
“臣妾有一计可以分陛下之忧。”吕雉道。
“一介妇人又能有什么主意?”刘邦身边谋臣如云高人多多,对他婆娘吕雉还真看不起眼。
“韩信看似骄悍跋扈,臣妾却看他其实重情重义之人。在宴会上樊屠子给陛下难堪,他便起身为陛下解围。对付他不可用强,臣妾这一计叫做示弱也。”
刘邦眼珠一睁,惑问:“皇后此计怎讲?”
“还需陛下亲往临淄,以软语向韩信陈说黎明百姓之惨,刀兵之害,陛下之忧,请他解散军马。韩信吃软不吃硬,一定会听从陛下之言。”
“真的吗?韩信做到齐王都是凭战场功劳换来的,他会解散军马?”刘邦不相信道。
“陛下如今是天子。韩信若是不听则是欺君大罪。那韩信爱惜羽毛十分珍惜他忠义之名,如何敢不听?”吕雉帮刘邦分析道。
“看来朕这个婆娘不简单也。”刘邦笑呵呵夸道,开始对吕雉刮目相看。
“朕去齐都临淄万一劝说不来,那韩信突然翻脸,将朕拿住,岂不是自投罗网。要不要带兵前去?”刘邦又问。
“是陛下的兵多还是韩信的兵多。陛下自思麾下那些兵马能斗得过他吗?”吕雉笑道。
“我真是糊涂了!”刘邦一拍脑门:“不带兵前去,不更显得朕之心诚?”
“陛下一定要说,是为万民之福而来。”吕雉强调一句。
※※※
吕雉好算计,就摸准了韩淮楚吃软不吃硬的脾气。
若是韩淮楚不是穿人,不知道历史进程,一定会回敬她一个“软硬不吃”,拥兵自保。
可是他即将抽身而去,三十万精兵强将留给那居心叵测的韩信必然酿成大乱。韩淮楚走在回临淄的路上,也在想着回去之后,就要着手安排遣散军队的事。
遣散军队可不是说做就做,必然涉及到大批士卒退伍后的安置问题。有家有口的还好安排,劝退便是。有很多士卒以行伍为家,父母早亡,并没有立家室,叫他们回哪里去?还有人除了打仗并没有一技之长,叫他们离开军队如何谋生?而且那数十万军队的遣散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有人说维持一支类似现在警察的部队,安排那些无处可去或是无谋生技能的士卒。可是齐国各州各县早就有维持治安的府兵,以齐国的地域,大批的野战部队实在安排不了。
“要是刘邦真的像史书说的来劝说我解散军马,这个难题就交给他解决。我齐国安排不了,以天下之大总能安排。”韩淮楚在这里反而盼着刘邦来。
※※※
天子巡视临淄,对韩淮楚来说是顺水推舟,对那真正的韩信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军队都没有了,他拿什么去造反?就等着挨那吕雉的一把竹签吧。
临淄城稷下学馆外小巷内,韩信跪在即将离去的齐王妃安若素面前,连连哀声乞求:“王妃救救小人!王爷归国,刘邦必来劝说王爷解散部旅。军队一散,小人必为刘邦所锄也。”
这话外人听了是莫名其妙,只有安若素听得懂。韩淮楚一走,他便是那王爷,眼前的倾国美人就是他的王妃。
安若素跺了跺脚,叹气道:“先生请不要这样。上次若素为先生求恳王爷这事,遭了王爷好一顿抢白。王爷说得好,规规矩矩做个忠臣良将,可保一生富贵。如今天下已定,先生要那多军马作甚?”
“忠臣良将!”韩信冷笑一声:“小人也想做个忠臣良将与王妃享那一生富贵,可是王爷立下不赏之功,功高震主,那刘邦如何容得下小人?你看吧,刘邦一来,必然会将小人徙往楚地。”
安若素“呀”了一声,诧道:“徙往楚地?刘邦这是何等目的?”
“刘邦说是改封小人为楚王。楚地远离河北,乃四面受攻的困地。小人在那里无根无基,刘邦这是要孤立小人也。”韩信愤懑地说道。
“可是楚国比齐国还大。要是改封楚王,岂不比齐王还要势大?”安若素惑问。
“哪有这么回事。”韩信苦笑道:“只不过淮北一隅,定都在下邳。美其名曰让我富贵回乡,其实是将小人困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安若素叹道:“富贵能够回乡也好。那下邳就在淮阴附近,你能终老乡里也是美事。”
“哪有王妃想得这般好,这仅仅只是刘邦对付小人的开始。接下来小人将被贬为侯爵,软禁在汉都长安。”韩信断然说道。
“被贬?软禁?”安若素神色大变:“先生从未来而来,还知道什么?”
“那未来的事,不便对王妃尽言也。王妃若是想陪小人一同在长安软禁,今日就当小人未遇见王妃,没有说过这番话。小人也只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羁困长安城府中等死。”韩信讥笑道。
“先生请起。不知先生要若素如何救你?”安若素终于被韩信说动。
韩信立起,拍拍膝盖上灰尘,从胸前掏出一个小瓷瓶交到安若素手中:“这是小人花重金从江湖中买来的鹤顶红。只要下在王爷饮食之中,任王爷绝顶武功,一滴下肚也要一命呜呼。”
安若素十分震惊。想不到韩信要她救自己的办法,却是谋害韩淮楚。
“先生难道就无别的办法可想么?”不敢接那瓷瓶,安若素颤声问道。
“王爷性格执着,非言语能说动。他本是要走,对王妃来说是个不相干的人。王爷一死,你我就能在此做长久夫妻,生儿育女,甚至能问鼎神器。”那韩信抛出一系列诱惑。
呆立片刻,安若素终于还是抵挡不住那诱惑,颤巍巍伸手接过瓷瓶。
“谁!”韩信似乎察觉道有人偷听,足尖一点,毫不犹豫如离弦之箭就向那巷口飞插而去。
这惊天的秘密,毒害大王的密谋若是被外人知道,那还得了?必须将那偷听者杀死灭口。
就听“希律律”一声响,一匹马载着一人飞驰而去。韩信的武功虽高,可也跑不过一匹奔马,眼看那人就要跑远。
“东郭坤,原来是你!”韩信喝了一声。
原来那偷听者是稷下学馆馆主东郭坤。本来他只是怀疑齐王妃与韩信在小巷子里幽会,猎奇而来。哪里知道听到这个惊天的大秘密。
韩信是个未来人!与王妃密谋要害死大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白光一闪,却是那韩信提手抖出佩剑,钉向东郭坤后心!
“哚”的一声,飞剑准星极佳,正钉在东郭坤后心。东郭坤背脊一弯,显然身受重创。却咬着牙重新将身躯立起,狠狠往那马背上抽了一鞭。那马吃痛,绝尘向远方逸去。
安若素追赶出来,看韩信追赶不及,吓得半死只是叫苦:“糟糕,若是被东郭馆主逃了,报与王爷,王爷必要找若素算账也。”
韩信将她纤腰一挽,若无其事笑道:“王妃不必担心。东郭坤受我一剑,跑不了很远。就算他跑去报给王爷,王爷的身份被咱俩知道,最怕就是被咱俩公布于众。他知道你欲下毒害他,甚多会装成不知道,不会将你奈何。”
“从此王爷与我素真成陌路也。若素被你害死了!”安若素伸出纤指紧抓着韩信的手腕,要将他那大手从自己腰际扳开。
韩信得了甜头那肯收手,干脆将安若素娇躯一搂,抱个满怀。
“王妃与小人从此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荣辱与共。小人对王妃相思已久,就可怜可怜小人,让小人亲亲方泽吧。”韩信嬉笑着嘴花花地说道。
安若素身躯一软,倒在韩信怀中,任他上下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