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大军还在路上,须数日才能返回临淄。韩信的预料,是那东郭坤身受重伤逃不了多远。就算能逃去见韩淮楚,韩淮楚也不会拿他怎样。
哪里知道立马就有人要拿他法办。这个人不是韩淮楚,而是廷尉高起。
且说齐国名士稷下学馆馆主东郭坤在临淄街衢纵马狂奔,背心后插着一把利剑,血流如注。这等骇人的事情立即引起路人惊异。
那东郭坤未奔出多远,就因失血过多支撑不住,暴毙街头。却没有留下一句话来。
人已死,口已灭,那韩信该当高枕无忧了吧?
且慢!一个名士在都城死于非命,立即引起全城轰动。有苦主东郭坤之子东郭处告到那廷尉府,要求缉拿凶手为惨死的家父报仇。
谁也没看见杀人者是谁,如何查出凶手?死人不会开口,但是死人的身体会说话。
廷尉高起是法家弟子,做事着实有一套。先将那现场一封锁,派仵作验看尸体。查出那东郭坤是被江湖高手从背后一剑隔远钉死。再从那流淌在地上的血迹,一路查到稷下学馆外小巷中。
“王妃与韩德经常去那小巷说些私话。”“王妃常来学馆与吾等唱和诗曲,与韩德走得近乎,不知是什么原因。”“这柄剑好像是那韩德的,我曾经见过。”稷下学馆的学士们七嘴八舌供道。
高起几乎可以断定那凶手就是王爷以前的管家韩德。
“听说大王对那王妃十分冷淡,数月不幸。不会是王妃与韩德有苟且之事,被那东郭坤撞破奸情,那韩德杀人灭口吧?这可是关乎大王体面的事情!”高起猜测。
以安若素的身份高起无胆去拿她审问,但韩德只是一个小人物。高起立即签下逮捕令,去那韩淮楚曾经待过的行辕捉拿疑凶。
那韩德仿佛就知道官府会来抓他,竟然玩起畏罪潜逃,来个人间蒸发。
这更证明那凶手是韩德无疑。
这条线索已断。高起一面下海捕文书全国缉拿凶犯韩德,一面等大王回来,亲自盘问那齐王妃安若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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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炮齐鸣,万民欢呼。凯旋而归的韩淮楚,又受到那丞相曹参率领齐国臣民的隆重迎接。
韩淮楚回到都城,心情本来愉悦得很。却听到高起奏起的这件案子,那好心情一下子飞去了爪哇国。
高起是在韩淮楚回宫之后,秘密进见,单独向韩淮楚说起的这桩命案。
高起当然不会直言说王妃与大王昔日的管家有奸情,只说稷下学馆众学士供认王妃与那韩德特别近乎。但那意思韩淮楚听得出来。
安若素与韩信是否有奸情,对使命完成即将要离去的韩淮楚,实在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
连那齐王的位置韩淮楚都要让给韩信,他又如何会在意韩信穿过,现在自己披着,将来还要还给韩信的一件衣裳。
自己几个月不用那衣裳,这种心态想必韩信也能感受得到。就算真有奸情被东郭坤撞破,韩信有必要要杀那东郭坤灭口,将他陷于官府缉拿的境地么?
韩淮楚隐隐觉得,其中还有内情。那内情只有当时在场的三人知道。
万万没有想到韩信会畏罪潜逃。不过以齐国的律法,杀人偿命,那韩信也只有潜逃。他这么一逃,自己要走,谁来做这个齐王?自己如果要回到未来,还要依靠韩信的那件时空隧道服,韩信这么玩失踪,万一真的不见,自己如何回到未来。
那韩信就是韩淮楚安排在身边一个替身。以前韩信就在韩淮楚的掌握之中。韩淮楚随时要走,随时都可以找到韩信。现在韩信这么不见,韩淮楚突然意识到,那韩信的重要性。
韩信被贬,死于吕雉手中已经载入史册。他要是不做这个韩信,就得韩淮楚自己做,否则韩淮楚就是破坏历史的千古罪人。史书上韩信遭受的屈辱都得韩淮楚自己来受,长乐宫一把竹签的滋味也得他自己来尝。
这简直是乱了套,将韩淮楚预先的计划击成粉碎。韩淮楚难以想象,没有那韩信或是韩信出一点闪失,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韩信必未逃走,一定还在临淄,他会在适当的时候出现的。”韩淮楚心忖。
那韩信连亲生的儿子都能送去南越,早就存下反心。绝不会因为畏罪而放弃即将到手的权势富贵,哪怕明知道结果也要孤注一掷放手一搏。
对于那本来就是以假面具示人的韩信来说,换一个身份也就是一张高科技的面具而已。玩失踪对他太容易不过。
那高起说因身份不便,请自己亲自去盘问安若素那韩德杀人的动机。韩淮楚却相信,安若素绝对会帮韩信隐瞒。
与其去亲口问她,还不如暗中观察。韩淮楚能确定的是,那玩失踪的韩信一定会来找安若素联系。只须将安若素盯紧,韩信必会冒泡。
“安排几个精细一点的捕头布在王府外,只要看见王妃出府,暗暗跟踪。只要看见有身材与韩德相仿者靠近,切须留意。”韩淮楚对高起吩咐道。
这么说,等于是告诉高起那韩信会易容。
以韩信之精明,也会料到安若素被官府监视,不会轻易暴露行迹。但是一桩事逼得他不得不露面,那就是天子东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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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刘邦刚刚回到新都洛阳,皇帝那宝座屁股还未坐热,咋要东巡?三十万齐军,让他做那天子如坐针毡。
刘邦做上天子之后第一件大事就是巡视齐国。
人家秦始皇东巡是浩浩荡荡护军如云,那刘邦东巡却是轻车简出,只带三百禁卫。
三百禁卫皆是好手,对付那一般的草寇也就足够,要是对付有反心的诸侯只够填牙缝。
刘邦对有疑虑的大臣说道:“齐王素来对朕忠诚不贰,去齐国有齐王保护朕的安全,带那么多兵马作甚?现在国之方立财力紧缺,还是省省吧。”听他说话,刘邦对韩信是绝对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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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已经上路。消息传到临淄,韩淮楚已知道那刘邦为什么而来。
“各位将军。从即日起在各营登记造册,普查士卒年龄,籍贯,亲属,子女,技能,家产,务必详细无有疏漏。”这一日韩淮楚在早朝上说道。
“不会吧?以前军中也搞普查,那是清点人头为领军饷与军械。哪有搞得这般详细的?大王这是要干什么?”一个个将军望着韩淮楚,目光狐疑。
虽然怀疑,大王说什么就是旨意,还须照办。那灌婴傅宽利苍等将都出班接旨。
“大农丞,着令从今日起各郡各县停止征粮,改以大钱折算。”
“不征粮只征钱,叫我数十万大军如何接济?大王下此旨意,这是何意?”那大农丞陆翻惊异地问道。
“军中存粮尚敷用半月。如此足矣。”韩淮楚断然说道。
这一说群臣更加惊异。“大王只留半月军粮,半月过后,叫三十万大军喝西北风去?”
只听殿上一人哈哈狂笑:“汉皇之来,我无敌于天下的齐国雄师将烟消云散也。”那狂笑之人,却是陆翻手下治粟内史娄敬。
“娄内史此言何意?”群臣看着那娄敬追问。
“天下已定,要我这多齐国军马作甚?难道是准备着将来与汉廷在战场厮杀?”娄敬话中带着讥讽。
石破天惊,众文武顿时回过味来。原来大王是准备解散军队!
“大王的军马都是历经血战得来,如何忍心将军队解散?”老将灌婴是陪着韩淮楚从魏国一仗仗打过来的,听说韩淮楚要解散军队,含泪奏道。
“军队乃立国之本。大王立不世之功,却是树大招风。离开军队,便如鱼离开水,英雄无用武之地。解散军队,万万不可。”太仆梁石君捧着牙笏很诚挚地奏道。
要说天下已经太平没有仗打,韩淮楚这个英雄还要用武之地干什么?梁石君这是要他防刘邦一手。
“人无伤虎意,虎有食人心。无事之秋解散军队,一旦有事大王如何自保?”这次是那典客宁昌奏道。
齐国朝堂就像炸了锅,你一言,我一句,文武重臣纷纷上奏,皆是劝说韩淮楚不要轻易解散军队。
“谁都不是傻子,拥兵自重的道理看来谁都清楚,天底下偏偏就出了我这个傻子。”韩淮楚一边苦笑,一边看向那一言不发的刘邦嫡系小弟曹参。
如此重大问题,那曹参身为百官之首竟不表态,岂不是怪事。
“曹相国,寡人欲将军马解散,你是如何主张?”韩淮楚问道。
曹参出班一拜,说道:“为臣没有主张。”
这话一说,朝堂上一片讶然。身为一国丞相,居然在解散军马的大问题上没有任何主张,岂不被人看轻?这可是要把他老曹的面子丢光。只听得殿上有人轻笑几声,那笑声中的讥讽意味大家都听得出来。
“到底是个武夫,不堪丞相之位。”一帮文人心想。
只见那曹参不慌不忙说道:“军马解不解散,只关乎大王与天子二人。军马若散,众将立功皆有田园可归,只大王无自保之力。若是大王信得过当今天子,就可解散军马。如大王相信不过,则无须费事。”
朝堂上又是一阵讶然。
谁说曹参不配做这个丞相?
那话说得太透彻了。解散军马就是考验韩淮楚对刘邦的信任。相信他,就将今后的生死交给刘邦。不相信他,就扎起重兵自保。大王爱怎么地怎么地,别人无须多言。
韩淮楚点了点头,掷地有声道:“寡人自有主张,众爱卿无须进言。”
※※※
刘邦东巡已到济北境内,那畏罪潜逃的韩信是如临末日。
临淄东郊的一座道观内,这一日有齐王妃前来进香。
那道观十分残破,香火不盛,观中的道人都是有一餐没一餐过得清苦。突然有大施主来进香,那还不盛情接待。
果然是大施主,齐王妃捐了十金之后,那观主已经乐得合不拢嘴。屁颠屁颠地跟在安若素身后,有求必应。
“请观主准备一间静室,吾要在这里诵经半日,不得打搅。”安若素很客气地说道,那观主立马照办。
静室当然不会安静,不多久就有人闪身而进,正是那到处被官府缉拿的韩信。
此时的韩信已换了一副面具,只有那挺拔的身材不变。
“王妃来这里,有没有官府中人跟踪?”那韩信见了安若素,连调戏的心情都没有,很紧张地望了一下门外问道。
安若素笑道:“先生放心,依若素的耳力,有跟踪早就被我听出。”
“这些时日,有没有机会对王爷下毒?”韩信很快问出下一句。
安若素摇了摇头:“自从出了东郭坤那事,王爷对我不理不睬,连接近他都不能,哪里有机会下手。”
“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枉王妃如此品貌,他竟对你如此冷落。”韩信气骂一声,说道:“咱们的计划可以改变一下。毒不死王爷,咱们就去毒死刘邦。”
“毒死刘邦!”安若素听得心惊肉跳。
那韩信解释道:“眼下那刘邦即将到来,依王妃的身份必能列席盛宴。你就在席中向刘邦敬酒。齐王妃敬的酒,那刘邦如何能推辞?”
“当庭毒杀天子,若素哪有命在?”安若素大惊失色道。
那韩信呵呵一笑:“王妃放心,这一次小人给王妃的不是那一滴封喉的鹤顶红,而是三日散,乃是江湖独门毒药。无色无臭无味,三日后刘邦方才毒发身亡。小人还想与王妃过那长久夫妻,必不叫王妃冒此性命危险也。”
“刘邦若被毒死,你有何利可言?”安若素这才安下心,又问。
“三日散毒发之状极其难睹。无论刘邦是不是被王爷下的毒,他死在齐国,王爷就脱不了干系。汉廷必要追究原因,王爷虽有百口亦难辩白,只有造反。他那位置终究要让与我,打下的江山还不是我韩信的。”韩信有些得意地说道。
只听门外一声冷哼。
“是王爷!”安若素惊呼一声。韩信与安若素同时吓得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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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淮楚铁青着脸走了进来,身躯直是颤抖,掩不住内心的愤怒。
终于知道那东郭坤为何会被韩信杀害,原来是因为他唆使安若素向自己下毒。
那刘邦就要削夺自己兵权。韩信为了得到兵权狗急跳墙,只要自己一死,那韩信就无须假扮成一个管家堂而皇之坐上齐王的位置!
那韩信的想法都能理解。韩淮楚最感到寒心的是,那曾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安若素,竟会与韩信串通一气来害她的丈夫。
与外人勾结要毒杀亲夫,奸夫淫妇啊!
最毒的是妇人心。一个妇人若是对你变了心,会变得比蛇蝎还要毒。往日自己虽对安若素冷落,也未对她提防。若不是出了东郭坤这事自己对她产生怀疑,真的就要糊里糊涂死在她辣手之下。
那韩信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今日个竟然唆使安若素毒杀刘邦,要自己背上一个弑君的黑锅,逼自己造反!要是他奸计得逞,韩淮楚真的就成了破坏历史的千古罪人,一个乱臣贼子。
“杀了这对狗男女都不足以泄心头之恨也!”熊熊怒火在韩淮楚胸中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