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米面具罩在韩淮楚的脸上,那韩王信与朱进均认不出他来。
那边塞不仅有匈奴的袭扰,还有盗匪出没,像韩淮楚这样孤身仗剑走天涯的商旅多半是会家子。但韩淮楚居然敢接下送信的重任,去斗那练成霸王神功的臧擒龙,颇出韩王信意外。
“壮士可有把握送出书信?”韩王信将信将疑问道。
匈奴的先头部队已在百里之内,转瞬就会兵临城下,韩军势不敢出城。那臧擒龙素有心计,算到韩王会派使向汉廷求援,故领杀手十名秘密潜入马邑城外。只须拦截住使者一时,那书信就送不到长安。等到匈奴大军到来把城池一围,马邑就成一座孤城。留给韩淮楚的时间其实十分紧迫。
韩淮楚不及解释,只把手中盾牌一举:“这盾太轻,有没有重一点的铁盾?”
铁盾非小兵能使,使得动铁盾的一定是个将军,还是大力的将军。
“小的们,将本帅的盾牌抬来,给壮士一试。”韩军主帅朱进喝道。
就有两名军士从楼梯处抬上来一面沉甸甸的盾牌。韩淮楚将手环一握,轻而易举掂了起来。
那韩王信也是武将出身,看得他咋舌不迭。朱进这面盾牌重达七十斤,韩军中只朱进一人能使。看韩淮楚那举重若轻的样子,竟比朱进本人还要轻松!
力气大并不一定武艺高,韩王信对韩淮楚是否能闯过臧擒龙这一关依然将信将疑。他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赞一声好,问道:“不知壮士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
“草民韩淮楚,长沙人氏。”韩淮楚不假思索说了出来。
来到这秦末汉初已经十年,韩淮楚一直被人叫成韩信。今日说出真名,一丝快意在胸中油然而生。
“来人,为壮士取副盔甲。”韩王信唤道。
有军士捧来一副崭新的盔甲,虽然比不得韩淮楚曾经用过的紫金盔驼龙甲,却也是将军才有资格穿的上品货色。韩淮楚也不忸怩,躬身谢了,接过盔甲,就在那城头贯束整齐。
韩王信也知道时间紧迫,长话短说,吩咐道:“寡人封尔为骑将。待会打开城门之后,壮士速速跨过护城河,那吊桥就要收起以防敌军有埋伏。而后向西急走,壮士之生死只能靠自己了。寡人这便休书,壮士速去城门准备。若能闯过臧擒龙那一关,就点燃烟火报与寡人知道。哦,对了,壮士可有坐骑?”
韩淮楚禀道:“刚刚在东市购得一匹快马。”
“那马市购得的马驹只能代步。似这般救兵如救火,寻常马匹如何堪用?来人,给壮士牵一匹好马来!”韩王信喝道。
就有侍从急急下城楼而去。有黄门捧上简砚,那韩王信提笔挥就一书。
战马很快牵到城墙根下,有五尺五寸高,四肢强健。虽不及韩淮楚那匹挥斥疆场的战神宝驹,也属军中甲等骏马。
韩淮楚接过韩王信递给的书信,朱进交给韩淮楚一筒烟火。城门打开一角,吊桥吱吱落下。韩淮楚跨上战马,直冲而出。
※※※
銮铃声响,战马奋蹄如飞。韩淮楚扬鞭催马,突听到一声喘息。
意念刚起,那飞驰的骏马,忽然长嘶一声,一个闪蹄,俯身趴了下去。原来有一条绊马索拴在两株树间。
韩淮楚身一腾,翻身下马。“呼”的一声响,风声贯耳,一杆钢叉直插脑后!陷马,伏击。那暗伏在树上的杀手不容韩淮楚反应,从天凌空而下,就是一记致命的绝杀!
那臧擒龙本是猎人出身,他手中的兵器就是一杆钢叉。似此霸道的一击,那出手之人不是臧擒龙是谁?
臧擒龙这一出手,韩淮楚已经断定,他绝没有真正练成霸王神功,只是徒具声势而已。
暗伏在树上准备突袭,看到猎物已至,却发出一声喘息,等于发出警讯。若是绝顶高手,定是不露半点声响。
在那万载谷群英荟萃,天下多少豪杰入过钜子莫庄那双锐眼,莫庄却只相中荆力一人。只因只有天生神力者方能练那霸王神功。后来项羽练成霸王神功,得缘于莫庄替他换了一条荆力的手臂。
韩淮楚原本就在怀疑,那臧擒龙非天生神力之人,强行练那霸王神功只会反噬自身导致走火入魔,如何能将霸王神功练成?方才那一声喘息,就是内腹受伤之症,正印证了臧擒龙已经走火入魔。
那霸王神功有多厉害?韩淮楚与项羽在京索大战前交手过早已知道。项羽一戟刺出,全身气机都被他霸王神功锁闭,那种感觉是极其窒息。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臧擒龙那杆钢叉就要刺到韩淮楚后脑,只见韩淮楚揉身一滚,以一种看似不可能的动作避了开去。臧擒龙一招落空,钢叉刺在地上,直贯半尺!
这送信的韩将竟能躲过自己方才那一击,大出臧擒龙意料之外。
就见韩淮楚依然在滚,滚到那倒地的战马旁边。等他翻身而起之时,气定神闲间,左手已握了一面盾牌,右手已操起一杆长矛。
“韩军中有哪些大将,大单于已打探得清清楚楚,如何有这一位将佐?”臧擒龙狐疑地忘了韩淮楚一眼,一声呼哨,从暗处呼啦围上九名武士,深目高鼻,皮肤粗糙,一看就是匈奴汉子。
“兀那韩将,尔是去长安求援么?莫非不知臧某在此?还要硬闯!”臧擒龙劈面暴喝一声。
韩淮楚冷笑一声:“叛国逆贼,兵败亡国卖身投靠番邦苟延性命也就罢了,还要引狼入室犯我大汉羞也不羞?”
臧擒龙大怒,喊一声:“杀!”只见匈奴武士跳向两旁各踩一角,刀枪并举,斧钺轰鸣,九般兵器交织成一片疾风暴雨,齐齐向韩淮楚招呼过来。
这九名武士都是匈奴国一等一的高手,乃是那大单于冒顿御前侍卫。九人前后左右一起出手,一下子将韩淮楚去路悉数封死。是退无可退。
只见韩淮楚不慌不忙,左足踮起右脚尖支撑,右足踮起左脚尖支撑,双足轮换,将身隐藏在那一面厚重的盾牌之中,就那么如纺车般一旋。
“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韩淮楚手中长矛吞吐闪烁,借旋转之势频频出手,已使出“矛盾三招”中的第一招“千旋万转”。一轮战过,四名武士兵器被韩淮楚以长矛隔开。五名武士兵器落在韩淮楚盾牌之上。兵器交错之下,个个武士震得虎口发麻险些把握不住。
以一人之力力敌九名高手犹占上风,那臧擒龙何曾见过如此精妙的招数?看得目瞪口呆。
“都下去吧。”臧擒龙面色冷峻喊了一声。
那九名武士满以为能联手将这韩将一举击毙,方才与韩淮楚各自对了一招,方知对手武功深不可测远在自己之上。正惊惧不知是否继续出手,听那臧擒龙一喊,知他要亲自出手,皆收了兵器,退到臧擒龙身后。
“刷!”臧擒龙对着韩淮楚提手中宫就是一叉,用尽他全身的功力。
耳边只听韩淮楚嗤声冷笑:“霸王神功,难道就是这般?”笑声中只见韩淮楚索性将那盾牌抛在地上,双手提起长矛由下而上一挑。那招式极其简单,乃是一个崩字诀,江湖中使矛使枪的几乎人人会用,比的是双方的内力。但臧擒龙的钢叉是从上往下压,韩淮楚长矛这一挑是从下往上,貌似极其吃亏。江湖中不是内力强过对手甚多者,绝不敢轻用。
火花一溅,金铁交鸣。就见乌影一闪,不仅臧擒龙那钢叉被震飞,而且他那偌大的身躯也震退一丈开外。
“哇”的一声,臧擒龙一口淤血喷出,面如金纸。
“尔练这霸王神功已经走火入魔,你应该心里清楚,为何还要强练?莫非嫌你这命长,想死得快么?”韩淮楚嗤笑声更甚。
臧擒龙闻言面色大变:“阁下究竟是谁,怎从未听说韩军中有你这号人物?”
“吾乃长沙韩淮楚,游历到此。却逢匈奴侵我边城。身为大汉子民,焉能坐视?臧将军本是汉人,请听韩某一言。匈奴人非我族类,助胡人侵尔父母家邦虽能得一时富贵,但必贻羞万年留恶名于青史之上。且将军强练霸王神功已经身负重伤,不可与人动武,宜早觅地疗伤,望将军三思。”韩淮楚谆谆说道。
韩淮楚说的“不可与人动武”,意思是不可与他自己这般的绝顶高手动武。刚才他只与臧擒龙略微比拼了一下内力,还未出全力,就诱发了臧擒龙身上的隐伤。若是再拼几招,臧擒龙气血逆转一定会筋脉震断而亡。
“哈哈哈哈,臧某身负国破之仇家亡之恨,焉能不报?汉天子杀我全家,汉国就是我的仇敌,谈什么父母家邦?臧某宁愿留恶名于青史,宁愿练这霸王神功走火而亡,此生誓要灭掉汉国!”臧擒龙那喷血的脸变得格外狰狞,声音犹如枭叫。
“你这又是何苦。大汉泱泱大国国祚绵长,岂是匈奴能灭?再说汉天子讨伐你燕国,是因燕王谋反,你臧氏咎由自取,怨得谁来?”韩淮楚说道。
“谁说我父王谋反?我父王何其无辜也!”臧擒龙大叫一声,激愤不已。
“莫非是场冤案?臧荼并未造反?”韩淮楚心中嘀咕。
“听市井传言,燕王树旗造反,莫非有假?”韩淮楚问道。
“市井传言如何能信?想我父王兴兵为汉天子灭楚,封为一镇藩王,有何理由谋反?错只错在不该得到那本《霸王神功》秘笈也。”臧擒龙悲愤道。
“这是怎么回事?”韩淮楚问道。
臧擒龙力辩道:“我父王从楚将李述手中得到项羽留下的秘笈,被汉天子知晓,向我父王索要。我父王诈称不知。汉天子恼怒之下,以此为据,污蔑我父王谋反,兴兵伐燕。而我燕军在南线根本未曾布防,仓促应战焉有不败之理。若是我父王存心造反,定会整兵备战,又岂会门户洞开任汉军攻来?”
“刘邦锄灭异姓王之心早已存在,那霸王神功被臧荼所得,他担心臧荼又成一个项羽,故而以此为口实歼灭燕国。那臧荼只因贪图一本武功秘笈,就身死国灭,还落下一个谋反的罪名,这真是一场不白之冤!”
韩淮楚沉默一阵,问道:“你父王可曾练过那霸王神功?”
臧擒龙摇头道:“霸王神功非天生神力者不能练,练霸王神功者人性灭绝,我父王如何肯去练这邪门武功?若非臧某为报亡国之仇,也不会练这灭绝人性的霸王神功。”
“将军练这霸王神功将绝育也。你臧家还有何人,将军可有子嗣?”韩淮楚又问。
“我臧家满门被诛杀,只有吾一小女逃亡民间,臧某亦不知她如今沦落何方。”臧擒龙噙泪道。
(笔者按,后臧擒龙之女臧儿,生女王娡,为汉武帝生母。)
“世间悲欢离合,何时才是尽头?”韩淮楚长叹一声,踩蹬上马,拱手道:“韩某去也,将军好自为之。”一扬马鞭,绝尘向西而去。
一溜橘色的烟火直冲蓝天。
※※※
长安与咸阳同在关中平原渭河之滨,相隔只有今天的半个西安市。从空中鸟瞰下去,一边是秦京一片废墟,一边是汉都崭新而巍峨的宫殿拔地而起,迥然两异。
那长安的建成不是一年半载。韩淮楚抵达长安城时,还有宫殿正在修建。
但凡藩国使者,先落足驿馆,韩淮楚也不例外。接待他的只是驿馆一寻常典客。本来那刘邦带着美人戚姬去骊山离宫泡温泉去了,韩淮楚还不知道要等待多少天才能见到他老兄的面。哪里知道那典客将边塞烽火这么向上一报,惊动了刘邦,竟连夜下山而来。
那典客告曰,明日早朝就去进见天子,叫韩淮楚提早至午门等候。
“好久未见到良妹了。明日朝堂上是否能看见她的芳容?”韩淮楚一想到此,由来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