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坂津渡口,从西岸又驶来一艘大船。船上载的不是过往的商旅,而是吕太后送给代王的美人。不多不少,一共五名,个个是娇滴滴的天香国色。
代王刘恒还只十五岁,离成婚年纪尚早,吕太后居然关心起人家的性生活协不协调,担心代宫没有美女,要大老远从长安送来?
吕太后关心刘氏王侯的性生活不是第一次,送的美人都是她安排的贴身奸细。
若不是那代王年纪尚轻,吕太后就要像对付其他刘姓王侯一般,送一个吕家的媳妇过来。
在大老婆没有送来之前,先派五名小老婆过来慰问一下我那皇儿。
送美人的使者,便是那靠趋炎附势近日祖坟冒烟的南宫侯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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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王宫中,韩淮楚不请自来。
“先生今日到来,有何事见教于薄氏?”薄太后言辞上对韩淮楚一向那么客气,当着人呼他为兄长,背着人依旧叫他先生。
“吕太后送代王美人之事,想必太后已经听闻?”韩淮楚问道。
“这是当然。美人送来之前,本宫已接到吕太后诏书。这不过是她监视我母子的手段,不值得奇怪。”薄太后平静地说道。
“可是那美人之中,有一位身怀绝技,是为刺杀代王而来。”韩淮楚语出惊人。
薄太后倒吸一口凉气:“先生如何知道?”
“老朽在那美人送来途中,暗中观察,得出的结论。”韩淮楚答道。
“那美人是谁?先生是如何看出她身怀绝技?”薄太后紧张地问道。
“那美人名叫窦漪房。此女年龄与代王相若,却已步入绝世高手。从外表上返璞归真与常人无异。要不是在那河东境内攀山越岭之时,别的美人都气喘吁吁,而那窦美人却浑若无事将她身怀绝技泄露,老朽还真看不出来。”韩淮楚简短地说道。
“原来先生一直在暗中查探。先生对我那恒儿真是关怀备至,本宫不胜感激。”薄太后说了句客套话,直切正题:“那窦美人到来,恒儿势必不能对她一直冷清,迟早要临幸与她。她若生下手害恒儿之意,又如何能够防备?”
这真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难题。明知是杀手,明知她要杀刘恒,可是她的身份是吕太后送来的美人,只要她不出手加害代王,就不能将她杀手身份揭露,还要按规矩与她鸳鸯共枕。那吕太后简直是吃定了薄太后这对母子。
韩淮楚心中早有盘算,问道:“代王召那美人临幸之夜,可否容老朽藏在屋中?”
人家少年夫妻洞房花烛,韩淮楚藏在屋中,要看床戏啊?
薄太后知道韩淮楚只是想保护刘恒,并无他意。很理解地点头道:“有先生在恒儿身侧,想必不会出什么差错。”她语意一转,又道:“只是那床第之间防不胜防,本宫以为要找一个与恒儿相貌相似之人代替,方可确保万无一失。”
“这薄太后做起事来真是滴水不漏。可是找一个替身,那洞房之夜美人不出手真的与那替身圆了房,可不是白白便宜了他?若是有个闪失,那替身的命难道不是一条命?”韩淮楚目光冷冷地看着那薄太后。
“本宫说得不对吗?”薄太后看着韩淮楚冰冷的目光有点发慌。
“说得很好!”韩淮楚点点头:“若是找替身与吕太后送来的美人同床共枕之事被传扬出去,一旦识破,就是给她一个杀代王的很好的理由。”
“可是要我家恒儿冒险,本宫如何能够放心?”薄太后离座而起,语气有点激动起来。
“太后息怒,请听老朽一言。”韩淮楚不慌不忙说道:“想那美人身怀绝技定是自命清高,又是为行刺而来,如何肯将清白之躯献与一将死之人,定是不会与代王登榻同眠。一定是在见到代王,屋中更无他人之时立即下手。而老朽早已在暗处等候,一见有异,立即出手将那美人制服。代王的安全,可保无虞。”
“除了恒儿冒这个险,就无其他办法了么?”薄太后听韩淮楚这么一说,坐了下来,问道。
“这美人既来行刺,迟早要解决这事。除了代王冒次险,别无他法。”韩淮楚加重语气道。
“纵是将那美人擒住,又将如何收场?”薄太后问得很细致。
韩淮楚被她一问,还真的不知道这事该如何收场。
对外宣张那就是与吕太后为敌,不啻于自寻死路。打入冷宫嘛,美人武功之高这代宫内几乎无人能制,随时都可以偷跑出来给刘恒致命一击。若是将她逐出宫外,就拂了吕太后的好意。
韩淮楚摇头道:“这问题某也未曾想妥,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本宫听说,你们武林人士能废去他人的武功,不知是否确有此事?”薄太后淡淡笑着问道。
“这薄太后真不是吃素的!竟能想出这么狠辣的手段,真是以前小看她了。”韩淮楚听着那问话,有点大跌眼镜的感觉。
废去人一身功力,将一个武林高手变成常人,虽然韩淮楚能够做到,可那是武林中最残酷的手段,向为人忌惮不能轻易使用。
尤其是他心爱的追儿被那莲花教主废去武功,遭受如此巨大的劫难,只到如今还不能与自己亲生的儿子相认,只能时不时偷偷摸摸来看那刘恒一眼。领会到废去武功对那被废者的痛苦,韩淮楚又怎忍心将这手段施予与人,哪怕是吕太后派来的杀手?
但是薄太后说的办法确实是目前最佳的办法,韩淮楚也想不出反对的理由。
“到擒住那美人再说吧。”韩淮楚支吾着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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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位美人安然抵达中都,薄太后率领文武隆重迎接那使者张买。
“吕太后如此关心代王,连我这做母亲的都自愧不如。本宫与代王殿下,深深感谢吕太后的雅意。”薄太后笑容可掬对那张买说道。
“这几位都是吕太后精心挑选,个个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色。吕太后只希望大王能为刘氏开枝散叶,多生几个王孙。千万不可辜负啊!”张买很倨傲地说道。
“上使送美人来,一路辛苦。这一对玉璧,是本宫答谢上使路上的辛劳。”木盘端来,一对玉璧呈在张买面前。
那张买也不客气,欣然收下。说道:“美人送到,明日本使还要回京城复命。就等不到喝代王与众美人的喜酒了。”
“上使这快就走么?本宫还想多留你几日,在我代国好好游览一下。”薄太后装作很愕然的样子。
明知美人要行刺代王,那张买哪敢在代国多留,等着代国君臣来砍?次日一早,一驾马车就溜出了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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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位美人被薄太后带回宫内,就在年轻的代王面前露一把脸。
按例行公事,五位美人一字排开,分别自呼其名,向代王介绍自己的籍贯。一个个大秀俪色,莺声婉转,酥到骨髓。
“民女窦漪房,赵国清河县观津人,十六岁。”这次轮到那窦美人介绍。
“十六岁,还是那豆蔻年华。若是后世,这个年纪还在象牙塔中,享受着知识的熏陶。而这位少女,竟是吕太后派来索命的杀星!”躲在屏风后面的韩淮楚听得由来感慨。
要说这窦漪房的容貌强过其他几位倒是未见得。五位美人皆是天香国色我见犹怜。但是习武之人,骨子里自有一股英气。尤其是身怀上乘武功,举手投足之间就有一股卓然不群的气质。
按照事先的商量,代王刘恒扮演出一副色咪咪的样子,目光扫过一排美人那吹弹得破的粉脸,高耸的云峰,细可一握的柳腰,浑圆的翘臀——
耽于酒色,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是吕太后最喜欢听到的话。这样一个刘姓诸侯王,绝不会威胁到她吕家。
年轻少艾的美人,虽然都是奸细的身份,但代王就是她们这一生的夫君,谁不想得君王宠爱?在英俊的代王那色咪咪的注目之下,别的美人都显出一股受宠若惊的羞涩之态。独有那窦漪房,眉梢中竟飘过一丝愠怒。
美人被带了下去。而那刘恒的目光却停在一人的背影之上,久久不愿移开。
“王儿!”窦太后看着刘恒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禁不住唤了一声。
“哦!”刘恒貌似被惊醒,目光转到从屏风转出来的韩淮楚身上。
“舅舅,这样一个秀外慧中的美人,为何是吕太后派来的刺客?”刘恒涩涩地说道。
“王儿莫非喜欢上了窦美人?可她是要来害你性命的。”薄太后怒喝道。
“是,母后!”刘恒温顺地低下头来,眉宇中飘过一丝遗憾。
韩淮楚看着刘恒那神态,一阵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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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问那代王刘恒,为何会喜欢窦漪房。这就是千古以来臭男人的相同毛病——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要不是吕太后动了杀机,带刺的玫瑰也不会送到他代王身边。
今日个黄道吉日,代王宫张灯结彩,代王与五位美人一起拜堂成亲。
五位美人穿着吉服,忐忑不安地坐在一起,等着那内侍拿来代王翻牌子的结果。
虽然代王看着众姐妹的目光都是色咪咪,但是谁能被代王最先临幸,就说明谁更会得君王宠。刚刚踏入这代王宫的美人,私下里都在争斗。
目无表情的内侍走进来,拂尘一抖,宣道:“窦漪房!”话一说完,将身一转,面向屋外。
窦漪房在众美人的仰慕目光下站了起来,跟着那内侍步入代王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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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太后如何能沉得住气,领着一帮侍卫就埋伏在代王寝宫外。
伺候大王与窦美人洗漱的宫女出来了。
侍候大王与窦美人更衣的人妖出来了,对薄太后摇了摇头,示意美人身上并未带凶器。但是依那美人的武功,对代王下手根本用不着凶器。
伺候大王与窦美人用膳的人妖出来了,下面的节目就是大王与美人行周公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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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贼,纳命来!”寝宫内果然传出美人的厉叱之声。
但那声音很快就熄灭,取代的是那美人充满愕然的惊呼。
“砰”的一声巨响,寝宫的窗棂被震碎,一道鹅黄色的人影从窗户飞出,直插树梢。眼见是那窦美人夺路而逃。
一道比窦美人飞得更快的人影随之而出,代王的舅舅“薄昭”大手一扬,一股巨力将窦美人全身笼罩。
就在众人眼花缭乱之际,窦美人并指如刀,反向薄昭窝心戳来。就见薄昭手腕一翻,已将窦美人脉门扣住。
薄昭带着窦美人一起跃下树来。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薄昭从容地对众侍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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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咯吱一声推开,坐在床边手足缚了铁链的窦美人那剪水瞳子狠狠地瞪着走进来的韩淮楚。
“姑娘!”韩淮楚喊上一句。
“这代国竟有大舅这般高人,漪房真是意料之外也。既然落在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多言。”窦漪房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
韩淮楚摇了摇头:“姑娘乃吕太后派给代王的美人,这代宫上下谁敢动姑娘分毫?”
“既知这个道理,为何不将本姑娘放了?”窦漪房目光逼视过来。
“放了姑娘,只怕姑娘去向你主子报讯。如此一来,代王性命堪忧。”韩淮楚还是摇头。
“不放,难道要将本姑娘永远囚在这牢中?难道不怕吕太后知道后向你代国问罪?”窦漪房得了道理,更问道。
韩淮楚长叹一声:“吕太后权倾朝纲,我代国当然害怕,所以要姑娘依旧做这代宫美人。又怕姑娘武功高强,随时会伤代王性命,只好将姑娘武功废去,与寻常女子一般。”
刷的一下,窦漪房两眶泪水夺目而下。
“动手吧,这都是漪房的命。”闭着双眼的窦漪房哽咽着说道。
等了一阵,不见韩淮楚动手。再等一阵,还是不见韩淮楚动手。
窦漪房眼睛一睁,就见韩淮楚手中握着一柄剑,在凝视之中,神态十分的沉痛。
见窦漪房睁开眼,韩淮楚出声问道:“前日在狩场准备行刺代王的刺客,是不是姑娘你?”
窦漪房很泰然地点点头:“正是。前日也是大舅出手,让漪房失去了随身佩剑。”
“果然是同一人也!”韩淮楚很急促地问道:“这剑你从何处而来?”
“莫非大舅认识此剑?”窦漪房有点愕然地问道。
“淮阴侯夫人,是何时收姑娘为徒?”韩淮楚没有回答窦漪房的问话,反问道。
“阁下认识家师?”窦漪房震惊的问道。
“那是很老很老的关系了。”韩淮楚看了一眼窦漪房,继续说道:“想当年齐国安大才女风华绝代,却又文武全才,拜在女英门第十三代掌门栖霞姥姥门下,成为女英门第十四代传人。”
窦漪房闻言更加惊异,问道:“我女英门乃江湖秘派,你竟然知道?”
只听韩淮楚说道:“安大才女本许给故齐王田广为妃,哪知汉大将军韩信席卷齐鲁,三齐皆成汉家疆土,田广殒命。安大才女爱那韩信当世英雄,委身下嫁做了齐王韩信的王妃。不料那韩信阴谋造反,让安大才女受此牵连,饮恨吞金而死。安氏一家,尽遭族灭。”
说到这里,韩淮楚打眼一瞧,只见窦漪房已是潸然泪下。
“淮阴侯夫人料那韩信迟早事发,若是她自己身亡,岂不让师门失传。于是在茫茫人海之中,觅得一生性聪颖,容貌绝佳的女童,作为她的弟子,将一生武功悉数传下。姑娘,这越女剑便是淮阴侯夫人的佩剑,你就是那女英门第十五代的传人也。你怎会做了吕太后的杀手要来行刺代王?你若是死了,你门中祖师越女创下的武功,又将传给何人?”
韩淮楚问出此句,窦漪房已跪倒在韩淮楚脚下,是泣不连声。
“阁下到底是谁,怎会知道家师恁多事情?”窦漪房充满疑惑,含泪望着问道。
韩淮楚将面具一摘:“难道你师傅没有告诉你那淮阴侯韩信只是老夫的一个替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