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没错。”沈初荷点头,接着又遗憾道:“只是海贸……它不仅仅只是个贸易往来真金白银的事,这关系到我大夏扬威异域,更重要的,是海域扩张。都说帝王功绩,开疆拓土是为第一,如果能扩张海图,功绩也不在陆地疆土之下。”
叶东风赞许地看着她:“没想到你一个医女,对海贸之事竟也有研究。”
沈初荷脸一红:“哪里?我……我都是道听途说。”可不是听说的嘛,现代历史小说,十本有八本都要讲一下大航海的重要意义。
“即便是道听途说,女子中能有你这般见地的,也当真不俗了。”
叶东风只顾着击掌赞叹,却忘了这恰是沈初荷最不乐意听的。
“不要小瞧女人啊我说,不然你迟早会阴沟里翻船。堂堂世子爷竟然被小女子拿下,这名声传出去可不好听。”
沈初荷挥挥拳头,“凶狠”地瞪了叶东风一眼:“行了,我还得赶去清宁殿,不和你多说。”
“好。你自己多加小心,一旦遇事,莫要逞强,让你朋友来找我。”
叶东风目送她潇洒离去,好半晌才闭了眼睛,喃喃道:“你这话说得太晚,我已经被一个小女子给拿下了,一片相思,药石罔效。”
来到清宁殿,才知三公主已经睡下。
宫女晓月悄声笑道:“公主直到临睡前,还念叨着后院的喜鹊窝。姑娘当时拿这个话诓她,等她醒来,看不见你说的喜鹊窝,看你怎么办?”
沈初荷嘻嘻笑道:“叫你说,我能不防着这个吗?你去看看,后院多少喜鹊窝,不信公主都能记着。”
晓月古怪地看着她,喃喃道:“怪不得,你竟打得这个主意,只是可惜,这下你可失算了。”
“什么?”沈初荷失声惊叫:“你……你不是要告诉我,公主真的记着后院有多少喜鹊窝吧?”
晓月“沉重”地点了点头:“不但记得有多少个喜鹊窝,她还记着每个喜鹊窝的大小模样,公主从小在这方面便是天赋极强。”
我去!我这是遇到了古代版水哥?要不要这么惨?
沈初荷舔舔嘴唇:“那个……欺骗公主的罪名,应该不至于上升到欺君之罪的高度吧?要不然,姐姐你说,我现在现去后院做个新喜鹊窝还来得及不?”
晓月不敢笑出声,只好捂住嘴,只笑得双肩抖动,好半晌才止了笑,用手点着沈初荷,小声道:“我就没遇见过你这么大胆又风趣的,难怪连公主都让你哄住了。”
“我哪里大胆了?这不正想着怎么弥补呢吗?”
沈初荷一脸愁容,就听晓月笑道:“无妨,三公主不会因为这个罚你的,我看得出来,她喜欢和你说话。奇怪,你好像很会讨小孩欢心,可你又没成家,根本没有带孩子的经验。”
“从前在地方上,很多小孩有病,都是我出手诊治。”沈初荷拎着简单的包裹:“这个……我放哪儿去?”
“就放在这边柜子里吧。原本太医院那边应该有太医过来,可这毕竟是后宫,皇后娘娘就说,既然你有这份本事,便不用他们过来值守,有你在,她也放心了。一旦有事,再喊太医们也不迟。”
“好。”
沈初荷答应一声,将包裹放好,就在这清宁殿中暂时安置下来。
这一日公主的热度始终反反复复,伤口起了水泡,沈初荷小心消毒处理,妥善包扎后,就守在她床边,一边给公主讲故事,一边密切观察她的情况。
如此一夜没合眼,到第二天,说是太医院的大夫到了。
她站起身,就见林青带着两个御医走进来,看见她,林青嘴角抽搐一下,但很快神色恢复如常,淡淡问道:“公主的情况如何?”
“目前还没有明显变化。”沈初荷沉声答道:“昨日热度一直在反复,除了服用驱风去热的汤药外,还用温热毛巾擦拭身体,到凌晨丑时,热度下降至正常。另外,伤口红肿有些许消退……”
林青听她汇报病情,本想挑挑毛病,却不料这女孩口才极好,病情面面俱到,听了半日,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因心中气闷,无奈道:“行了,你出去吧。”
“是。”
沈初荷答应一声,这里晓月便上前道:“林大人,沈姑娘守了公主一夜,我先安排她去休息一下,接下来,这里就交给大人,有什么需要您尽管说。“
“嗯。”
林青点点头,看着沈初荷出去,便对身后武峰道:“你看见了?就是这个丫头,让我们太医院这一次颜面扫地,那日在皇上面前,我这张老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武峰正回头看着沈初荷的背影沉思,听见这话,连忙笑道:“院正大人不必这样说,谁不知道皇上对您老的感情?金口玉言,说有您老坐镇太医院,他放心。这小丫头便是孙猴子,她还能上天不成?上了天,也逃不出您这如来佛的手掌心啊。”
林青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不要小瞧了她。医女馆如今有她在,今非昔比,必须给我盯紧了。”
“是,下官明白。”
武峰答应一声,心中暗自画魂儿:就这么个清丽少女,看着温温柔柔的,竟能有那份烈性和胆气?如果真如易大人所说,要对付她……还真有点棘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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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痒吗?”
“有一点儿。”
“嗯,不会很久了,你看,水泡都消了,而且红肿也都退去,等到这一小块痂自然脱落,伤口就算是彻底愈合了。”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脱落啊?我把它剥下来行吗?就像当初拽那只虫子一样,我一拽它就出来了。”
沈初荷嘴角抽了抽,心想您还惦记着拽虫子的英勇呢?知不知道差点儿要了您的命。
“这可不行。必须要等它自己脱落,而且啊,下次遇到这种事,一定要立刻告诉身旁的人……”
“知道了。你都说八百遍了,比母后还要啰嗦。”
这熊孩子,敢说我啰嗦,真看着她病好了,能吃能睡,有精神怼我了是吧?
但是真的打从心眼里高兴啊。沈初荷很想摸摸公主的小脸,笑着对她说一声:恭喜你了小妹妹,恭喜你逢凶化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过在古代,这叫僭越。所以她只能抑制心中喜悦,笑着说了一声“遵命。”
三公主眼巴巴看着她,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忽然从床上爬过来,将小脑袋拱在她怀中,闷闷道:“我知道,我病好了,你就要回医女馆。不过你放心,我以后会经常叫你过来的。”
沈初荷:……
“别别别,千万别。公主不知道,我们医女要是治好病人,说一声欢迎再来,那是要挨揍的。我巴不得你以后都不再见我,那就意味着你不会生病。”
“好。我不生病,我装病可以吧?”
沈初荷:……
“你小心些,让皇上知道,这是欺君之罪。”
沈初荷冲公主皱鼻子,却见她咯咯笑道:“没关系,父皇说过,欺君之罪对我没用。”
“那也不能撒谎啊,你看你这次病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有多担心。”
沈初荷无奈看着笑得一脸狡黠的熊孩子,晓之以理是没指望了,那就只能动之以情。
“反正……反正我会时不时叫你过来,我喜欢你。”小公主抱着沈初荷不撒手,仰着小脸看她:“我知道,你也喜欢我,舍不得我。”
被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如此依恋,这谁遭得住?沈初荷一颗心软的像棉花糖,点头道:“好好好,公主若想我了,就派人去叫我,不过也不能三天两头的喊我过来,医女馆很忙,我也要出一份力。”
“就是忙才好,我经常叫你过来,你就可以偷懒了,咯咯咯……”
小公主娇笑着,沈初荷都无语了,心想:皇后娘娘,公主的教育问题要好好抓一下啊,看看,说到偷懒这理直气壮的得意劲儿,可不能让她三观就这么歪掉。
“那可不成,我在医女馆拿工钱,就要出力,可不能偷懒……”
沈初荷正准备长篇大论,先为公主的三观打下一个良好基础,结果就被她推着出门:“好了好了,我才不听你讲课,你赶紧回医女馆尽职尽责去吧。”
沈初荷:……这熊孩子,刚刚说舍不得我的是谁啊?啊?到底是谁啊?
“姑娘来了这么些天,我今儿个第一次看见你露出这样开心笑容。”离开寝殿,就见晓月在廊下站着,笑吟吟看着她。
“可不是?总算到今日,公主彻底痊愈,我这一颗心才算是真真正正放回肚子里。”
沈初荷松了口气,就见晓月疑惑道:“初荷,难道……公主真的会因为被一只虫子咬伤,就有可能……有可能救不过来?”
“当然,可不要小瞧蜱虫咬伤。当年我知道好几个病例,就是因为被虫子咬了一下浑不在意,最后抢救无效的。”
沈初荷叹口气,忽听晓月道:“你们村子里盛产蜱虫吗?怎么这么多蜱虫咬伤的?再说,死一个还不行?都死好几个了,也不知道赶紧治?”
“呃……”
沈初荷傻眼,她说的是她上一世,晓月说得是她这一世,这驴头不对马嘴啊。
“那个……不止是我亲眼所见,也有听外公说的。他早年是游方郎中,遇见好几个这样的病例。”
“以你外公的能耐,也救不活?”
这几日,宫女们已经听说了沈初荷的“光辉事迹”,从而将教出她的外公都当做神医了。
“我外公虽然医术高明,到底不是神仙。俗语说,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一旦蜱虫咬伤拖延几日,医术就做不了主了,纯粹靠命数。”
说完微微一笑:“万幸啊!公主果然吉人天相,有惊无险度过了这一关。”
晓月安排了清宁殿的小太监送她出宫门,此时沈初荷真是归心似箭。
怎么也没想到,才进医女馆没几天,就遇上这样事,在宫里一住,就住了八天。
也不知道林雪她们怎么样?想来金枝和齐容应该不敢招惹她们吧?之前救助齐兰花,虽然让一些人看自己更不顺眼,但也有些人是真心佩服她的。
正想着,忽听前面一声重重咳嗽,沈初荷回过神,就看到一人站在路中间。
这人最近经常跟着林院正来清宁殿,但沈初荷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和他说过话。
“这是太医院的武大人。”
小太监连忙为沈初荷介绍,就见武峰沉着脸道:“行了,这里一直往前就是宫门,你赶紧回去照顾公主,我有几句话要交代给沈姑娘。”
“是。”
小太监有些担忧地看了沈初荷一眼,却见她笑着点点头,示意他放心去。小太监心里不由自主一暖,暗道难怪公主和晓月姐姐她们都喜欢沈姑娘,她真是个好人,这种时候还不忘让我安心。
因这样想着,便笑着道:“沈姑娘日常若无事,最好不要出医女馆,公主说了,随时会叫您过来。老实说,我在清宁殿三年,还没看见公主对哪位医女这么好。”
这话其实是说给武峰听得,武峰又如何不知道?当即面色就跟吃了个苍蝇般难看。待那小太监离去,他便没好气对沈初荷道:“好啊!不曾想让你利用这次机会得了势,连公主都笼络了。”
沈初荷一愣,诧异看着武峰,暗道:不是吧?这么简单粗暴?林院正和其他几位大人看见我,好歹也知道笑里藏刀,这位……怎么倒是一副真小人的风范?
“喂!我和你说话呢。”
武峰这个气啊,忽见沈初荷淡淡一笑,微微福身道:“大人过奖,我愧不敢当。”
武峰:……
“谁夸奖你了?我是在警告你,不要以为公主喜欢你,就逞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医女就是医女,明白吗?别想着会点医术,将来就能做女国医,你这是做白日梦。”
“大人放心,我哪有这个福气?白天医女馆不知有多忙碌,我要是做白日梦,那不成了明目张胆的偷懒?这种事我不会做的。”
武峰:……
见沈初荷脚步轻快地离去,武峰只觉着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对着那个背影吹胡子瞪眼半天,他才转过头,看着身旁学徒道:“这个臭丫头竟然不怕我,嗯?她哪来的胆子?”
学徒心想:您惯会嘴上逞能,换我我也不怕你啊。
表面上还得安抚道:“也未必就是不怕,我听说,这位沈姑娘是经历过大场面的,当时钱大人想用齐兰花震慑医女馆,那么多医女都吓成了鹌鹑,只有这位,不但没害怕,还挺身而出……“
“放屁。”
武峰恼怒打断学徒的话:“什么挺身而出?就是个鲁莽冲动的糊涂蛋。哼哼!若论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她就是个典型。这一回是让她侥幸得手,万一没得手呢?万一当时她也没诊断出三公主是被虫子咬伤呢?医女馆就得死两个人。这是挺身而出吗?这是拎不清。”
武峰愤愤说着,学徒都无语了,暗道:大人,您到底是哪一头的?医女馆要是死两个,那不正合了您和几位大人的心意吗?
不过这话可不敢说出来,而这里武峰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沉吟良久,才喃喃道:“唉!这个天啊,怕是要起风了,起风之后就是下大雪,雨雪满途啊!呸呸呸!我个乌鸦嘴,不会不会,有林大人在,太医院一定会稳如泰山,才不会被一个毛丫头给掀翻。”
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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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荷,初荷。”
刚出宫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喊,沈初荷回头一看,只见一辆马车驶过来,花香正掀开帘子冲她招手。
“咦?”沈初荷吃了一惊,心想:怎么回事?花香竟然出诊了?这是哪家贵人,如此独具慧眼。
待马车驶到面前,沈初荷不由更惊讶,指着马车诧异道:“这这这……这不是严家的马车吗?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花香从门口探出一颗脑袋,笑道:“上来说。”说完伸出手,将沈初荷拉上马车。
“到底怎么回事?”
“你忘了?当日严少爷从京城回到府城,就在我们面前吹嘘京城有多好多好,还让我们一定要进京,原来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做好搬来京城的打算。”
“我去啊!这货摊子铺得这么大?天南海北,如今连京城商家都逃不过他的荼毒了?”
沈初荷很清楚,严修文那就是个经商天才,有时候她都想试探下,看看对方是不是范蠡穿越过来了。
“哈哈哈!这话要让严少爷听见,不知道会有多得意。”
花香笑着揉揉眼睛:“他最喜欢听你夸他了,偏偏你从不说他一句好话,害他在我面前不知抱怨多少回。”
“我不夸他他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我还敢夸他?忘了在青州府,他家闹出什么样的乌龙?要不是我机警,这会儿都被周家姑侄俩给挫骨扬灰了。”
沈初荷嘴角抽搐,又问花香道:“这么说,他们家果然举家搬到京城来了?只是这才几天啊,他就能在众多达官权贵中站稳脚跟,竟然都有资格请医女上门出诊了?”
京城不同于各州府,在这里能请得起皇家医女馆上门出诊的,除了有钱,总还得有点势力,所以沈初荷才会有此一问。
“这我怎会知道?他也不可能和我说这些事,十句里倒有八句是问你的。听说了三公主的事,还说你冒失。”
花香微微笑:“估计他上次来京城,就已经经营好人脉了。这可是大夏的国都,如你所说,路边摊一个小贩,身后都不定是什么人,他一个商人,若没有人脉,就靠银钱,也是寸步难行。”
“这倒是,那家伙脑子活络,拿银子开路,怎么也够他趟出一条人脉来。”
沈初荷点点头,就见花香抓着她上下打量一番,笑着道:“老远看见你,就是脚步轻快春风得意的模样,如何?这几日在三公主那里,没受委屈吧?”
“能有什么委屈?三公主就是个孩子。”沈初荷笑得开怀:“这几日倒是让我蹭了不少好东西吃。”
“出息。”花香白她一眼:“你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那些太监宫女指望你给公主治病呢,敢对你不好?我怕的是太医院那些大人们。”
“太医院的大人们见了我,也都是和和气气,那些恨不能一刀捅了我的心思,都藏在笑容之后。”沈初荷哈哈笑:“他们也就只能在心里恨我罢了,明面上能把我怎样?你不用担心。”
花香忧虑道:“之前你要给三公主治病,他们自然不敢把你怎样,但是如今你回了医女馆,还怕他们的明刀暗箭不招呼过来?”
“不是有廖尚宫吗?还有三公主,世子爷。”沈初荷掰着指头:“对了,还有吴青礼,不是这厮替我扬名,我至于刚进京就成了太医院的心头大患?他怎么也得护着我吧?说起来,那位胡大将军到底是个什么路数?这才是令我犯合计的事。”
“对了,你说到胡将军,我想起来,他先前去医女馆找过你,听说你不在,十分懊恼。我料着,如今你回来,他又该来了。咱们看看他找你到底是为什么?若能让他也做你的靠山,就好了。”
“不用想。”沈初荷摇摇头:“他很快就要回北疆。这些年北匈从没有一年消停过,如今又是冬天,草原上最难熬的时节,战斗不会少,胡大将军要赶回去坐镇。行了,我有这几座靠山,足够自保。”
“所以你出宫门时,笑成一朵花是因为想到这几座靠山?”
花香疑惑,被沈初荷白了一眼:“我是那种会因为靠山而得意的人吗?之所以高兴,是因为今天遇见了一个画风不同的太医。”
“画风不同?怎么?太医院除了唐院判,还有向着你的大人?”
花香振奋,只见沈初荷摇摇头:“不是,是一个口头上警告我不许得意,看上去就对我深恶痛绝的。”
花香:……
“初荷,你是不是发烧了?”花香拿手摸摸她的额头:“你为遇上这种人高兴?是不是傻了你?”
“你不知道。这些天看惯了林院正等人笑里藏刀的脸,我表面上还得谦恭有礼地敷衍着,简直快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忽然今天遇见这么个画风突变的泥石流,就和金枝似得,我这心里啊,陡然还生出一股亲切感。”
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