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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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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沈初荷嘴里的新鲜词,花香早就见怪不怪,因没好气道:“金枝没本事,每次针对你,自然都被打脸。这位可不一样,太医院的大人,手底下肯定是有真章的,他竟对你一点儿也不顾忌,张嘴就警告威胁,要我都吓死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俗语说得好,咬人的狗不会叫。越是这样汪汪汪的,其实反而无害。真小人永远比伪君子可爱,明刀明枪亮出来,不比背后给你一刀的好?”

“你总是有这些歪理,我不和你说了,反正也说不过。”花香摇头:“你啊,就得有林雪这样的治你,管你说什么,她就是大呼小叫,你拿她也没辙。”

两人说着话,忽觉马车停下,撩开帘子一看,原来是已经到了医女馆。

于是跳下马车,手拉着手正要进去,就听身后一阵马蹄声响。

回头看去,一匹大黑马如龙卷风般赶到,未等停稳,便从上面跳下一人,高声问道:“哎!那两个女娃娃,俺问你们,沈姑娘回来没有?”

“是胡将军。”

花香只看一眼,便在沈初荷耳边小声道。

“我去!这就是胡将军?难怪能镇守北疆,真是高大威猛。”

沈初荷看着对面宛如铁塔般的大汉咋舌,便在此时,只听身后一个熟悉声音道:“初荷还没回来,请胡将军改日再来。”

“什么?还没回来?她是长在清宁殿了?俺这很快就要赶回北疆。姑娘,麻烦你,能不能去叫她一声?俺就耽误她半天时间,半天时间,总不至于脱不开身吧。”

“你是大将军,我只是个小小医女,这事到底该咱们谁办啊?”

林雪心里翻个白眼,忽一眼看见前面两个人影,只觉特别眼熟,晃晃脑袋再定睛一看:“嗨!您还大将军呢,初荷这么大一活人站在这,您愣是没看到,还找我要人。”

“沈姑娘?哪儿呢?”

胡图四下张望,然后目光定在沈初荷身上,果然,就见少女裣衽施礼,微笑道:“在下正是沈初荷,见过胡大将军。”

“我的个老天爷,你可让俺等得好苦。快快快,我选得几个随从等你等得都快长毛了,快跟俺走一趟。”

“大将军,我实在不方便过去,您看,您的随从若要治病,是否该去太医院?”

“太医院?太医院没用。屠三就是从太医院出来的,他说从未听闻过什么筷子止血法。等等……你以为我的随从们病了?嗨!病了还能等到这会儿?俺是特意安排了几个伶俐的,跟你学习筷子止血法。”

困扰了沈初荷等人一个多月的谜题解开,原来这位大将军找她,竟是为筷子止血法,这还有什么说的?沈初荷便道:“既如此,还请大将军稍等,我这才从宫里出来,要先去见过廖尚宫。”

“哎呀你们女人就是事儿多。快点快点。”

胡图无奈,跺着脚叫嚷,一边挥手示意沈初荷快去。

林雪留在原地,她好奇这胡图是怎么知道筷子止血法的事,反正初荷去见廖尚宫不用她陪同,倒不如留下来八卦个明白。

沈初荷可不是单单为了向廖尚宫汇报,她还要问问对方的意思:胡将军的人要学筷子止血法,是就在医女馆教授呢?还是把队伍拉到太医院。

先前你们不是想给医女馆下马威吗?我们不给你下马威,我们以德报怨,免费教你们一样本事,让你们知道知道,医女也不是好惹的。算是另一种方式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果然,廖尚宫听说此事后,便是眼睛一亮,只是想了想,又皱眉犹豫道:“我倒的确想出一口恶气,只是,就这样把人带到太医院教授,是不是太明显了?”

“尚宫大人,我们可以派人去请示院正大人啊,院正大人不在,就请示院判大人,把选择权给他们。如此一来,不管怎么做,他们也没有借口发作我们。不然的话,你信不信?就算我们在医女馆悄悄教了筷子止血法,不去扎他们的心,回头院正大人也要给我们按一个敝帚自珍的罪名。”

“你啊你啊!”廖尚宫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份儿狡猾都是跟谁学的?才多大,就把人心看得如此透彻。”

她说完爱惜地摸摸沈初荷头发,轻声道:“只是孩子你也要记住,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人啊,有时候该糊涂,还是要装装糊涂的好。”

“尚宫大人放心,我都知道。”沈初荷点点头,这里廖尚宫就叫来佟医女,让她去太医院通报一声,问问太医院那边什么态度。

太医院能有什么态度?胡大将军就是特意为了学这个筷子止血法,才会骑马闯进太医院的征选现场。现在沈初荷好心要把这法子教给所有人,你就算心里不屑一顾,不想学,你嘴上敢说吗?连这点不耻下问的求教精神都没有,你凭什么还能做杏林中的泰山北斗。

若是林青或者易震这种人,就算要学,心里吐血之后,也必得想个办法,怎么让这事为太医院镶一道金边,决不能让风头都成了医女馆的。

偏偏就是这么巧,这天林青和他的心腹张院判都不在太医院,坐镇的是另一位五品院判唐圃。

老爷子一辈子醉心外科医术,一听说有筷子止血法这样新奇的东西,竟连胡大将军都惊动了,哪有放过之理?一声令下,沈初荷就拉着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太医院。

筷子止血法其实十分简单,不到一个时辰,人人上手了一次,都学得差不多。

胡大将军搓着手欢喜道:“真是……还以为多高深的医术,俺想着带几个军医来,只是将士离不得他们,俺这还担心二头他们学不会,原来这般好弄。”

“本来就不复杂。”

沈初荷黑着脸,犹自心有余悸:“大将军的随从,未免太勇猛了。我还不等说话,直接拿起刀就要往自己大腿上扎,这要不是我喊的快,他的手又稳当,真扎破了血脉,谁知后果会怎样?”

“这不是想着,有实例才好让姑娘施展本事嘛。再说了,有你在,他就把血脉扎断了也不怕,太医院这么多大夫,不信连个缝合术都做不好,更别提还有沈姑娘您在。”

胡图嘿嘿笑,忽听身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你这就是嘴上说得轻巧,真这么容易,你怎么不往自个儿腿上扎呢?”

“呃……”

胡图被林雪一句话问住。这边花香和沈初荷早一人一边拽住了林雪袖子,沈初荷勉强笑道:“小雪这人就是心直口快,大将军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她说的也没错。”

胡图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摸摸脑袋,感叹道:“要是五年前,俺保准亲自上阵。现在不行了,俺是大将军,战场上尚且不能冲锋陷阵杀个痛快,何况这种事?俺要是死了,边疆要出乱子的。”

“正是这个道理。一军主帅,更不能轻易涉险。”

沈初荷瞪了林雪一眼,这边胡图带着几个随从欢天喜地离去,她便在林雪嘴上点了几点:“啊?长本事了是吧?对谁都敢口不择言了,那是大将军,你不能因为他一副憨厚模样,为人又随和,就把人当大头兵啊。”

“我……我可不就因为他为人随和呢,不然也不敢这么说。”

林雪吐了吐舌头,抱着沈初荷胳膊撒娇:“你放心,在谁面前该说什么话,我如今心里有数。就是听大将军这么说,也太不把随从的命放在心上,所以我才忍不住驳斥一句。”

“你懂什么?你以为大将军这是伪善?不好意思,人家还真和那些伪君子不一样。他心里想的是万千将士,为此,牺牲一个随从也是值得。”

沈初荷叹了口气:“这便是慈不掌兵的道理了。我听说,有的战斗,为了诱敌深入一举全歼,甚至必须牺牲一队人。唉!道理是非善恶,这些东西在战场上,没办法说的清楚。”

“好了好了,就别在这里感慨了,我看已经好几拨人都回去了,咱们看看落没落下什么东西,也回去吧,这毕竟是太医院的地盘,你刚刚又在这里扬眉吐气一把,小心被人砸了闷棍。”

小凤紧张地四下望着,沈初荷就笑道:“好,我们这就回去,绝不给那些不要脸的砸闷棍的机会。”

话音刚落,就见廖尚宫走过来,笑呵呵道:“初荷,唐大人叫你,快过去吧。”

“唐大人?唐院判?”沈初荷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来了,看来困扰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有望在今天解开。

于是整理了下衣裳,昂首挺胸进了唐院判的办公室。

只见一个穿着华丽的老头正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许是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赞许地看着沈初荷,指向面前椅子:“坐吧。”

“是。”

沈初荷仔细看了几眼,确定自己之前没见过这老头,眼见唐院判站起身,似乎是要去拿茶壶,她连忙赶上前,拿起茶壶为老头倒了杯茶,却见老头伸手一指对面的白瓷茶杯:“人老了,不爱动,你再给自己倒一杯。”

“多谢大人,但不知院判大人唤我过来,所为何事?”

沈初荷轻声答应着,一边给自己倒了茶,一边直接开门见山:老人家年纪大了爱唠叨,根本不会体谅她被好奇虫宝宝啃的痛苦,那只能自己带节奏了。

“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

唐院判微微一笑,拿起茶杯在手中摩挲两下,才轻声道:“听说,你的医术是和你外公学的?”

“是。”沈初荷低眉垂眼:“外公已于三年前去世,他去世后,我才到了青山县的医女馆。”您老人家就别想着要见他,和他讨教两招了。

“呵呵!”

唐院判深深看着沈初荷,老人脸上的褶子不少,但那双眼睛却是明亮锐利的吓人。

沈初荷心中有些敲鼓,面上却一片坦然。

片刻后,就见唐院判点点头:“罢了,和谁学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手医术若发扬光大,受益的是我大夏子民。别的不说,单就一个肠痈切除术,能活命的何止千万人?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啊!”

这话……好像是话中有话啊。我去!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位老爷子该不会看穿我的来历了吧?就算他不知道穿越之类的事,大概心中也是生疑,不过听他话中意思,是不打算追究,说不定……将来真有人较真,老爷子还能帮我打个掩护?

沈初荷揣摩着老爷子的话中含义,嘴上也不忘谦逊两句。却见唐圃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沉声道:“我听说,你在青州府,本来是要开展手术方面的教学?”

“您老连这个都知道了?”沈初荷惊讶,眨巴两下眼睛:“不会是为了调查我,把……把朝廷的情报部门都给调动了吧?哎哟我何德何能?”

“哈哈哈!”

唐圃放声大笑,接着捋了捋胡子:“这种事情,哪里就用劳动春衣卫?你的行径,在青州府又不是什么保密之举。”

“哦,是啊。”

沈初荷挠挠头:“这不,刚把摊子铺开来,太医院的征召令就到了,我只能草草收拾一下,就和几个朋友进了京城。还没等站稳脚跟,太医院这边的杀威棒就到了。”

沈初荷看到老头提到手术时双眼放光的模样,心里隐隐猜到他的想法,忍不住半开玩笑地提醒了一句。

果然,唐院判一怔,喃喃道:“你是说,你可以在青州府教学,但是在京城,却是千难万难?”

“这还用说吗?您老是太医院院判,对这里边的道道,不比我一个稀里糊涂被卷进来的小丫头强?”

沈初荷双手一摊,苦笑道:“我倒是想把这些发扬光大,但别说我如今寂寂无名,就算是有了名气又如何?这里可是太医院,各位大人都是有品级的官员,我一个小小医女,算什么啊。”

“我明白了。”

唐圃叹了口气,点点头,不悦道:“为了身外那点浮名,整日里想着的都是些什么?现成一条金光大道在眼前,却视若不见,甚至还要想方设法将其堵死。这些混账东西,不把他们这种观念扭转过来,我杏林之技,哪里还能更上层楼?一群糊涂蛋。”

沈初荷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想这是您老人家说的,和我可没关系。不过您老说得对,骂得痛快,就是这个道理。

“罢了。这种事也不是一日之功。”

唐老爷子骂了半天,也累了,又喝两口茶水,摆摆手道:“我原本想着,要收你为关门弟子,如今可说什么也没办法厚着这张老脸了。我有什么可教你的?你来教我还差不多。”

“别啊。能做您老的关门弟子,是我的荣幸。”

沈初荷一下子扑过去,虽然她是穿越者,却也不敢说自己的金手指比世人都强。中医两千年,经历无数战火动荡,谁知道丢失了多少宝贵的方法和经验。如今能有一位太医院院判亲自教授,那简直是求都求不来的好机缘。

唐圃吃惊地看着她:“你……你说什么?你……你还愿意拜我为师?”

“愿意愿意。”

沈初荷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双眼亮晶晶看着老爷子:“师父您说吧,这拜师的流程要怎么走?是不是要给您敬茶?还是说,须得正式一些,找个黄道吉日,准备好拜师礼,过来磕头。好像……拜师用不着准备猪头之类的三牲吧?”

唐老爷子都无语了,想了片刻,他才沉吟着问道:“你这是……想在太医院找一座靠山?”

“呃……您老别误会,要是找靠山的话,我也不会找您啊,我是真心想学本事的。”

“我也这样想。若论靠山,叶世子,吴大人,哪个不比我强?就是三公主,她虽小,但有皇上皇后宠爱,要保你一个小小医女,也是绰绰有余。”

老爷子迷惑了:“只是……你跟我学什么本事呢?若非我年老体衰,眼神手头都不济,正经该我拜你为师,跟你好好学习手术的本事才是。”

“您老是外科的泰斗,这治病又不是只有手术一条路。”沈初荷重重点头:“我就是想学您所有的本事。”

“呵呵!我这些本事和你一比啊,算不得什么。这样吧,以后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这拜师就不必了,即便没有师徒名分,只要你想,我也愿意倾囊相授。”

“为什么?”

沈初荷惊讶,却见老爷子抚着胡须,沉吟道:“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做我徒弟,反而不如和我撇清关系。这就是为什么我当日派下人去找你,结果你进京后,我又不发一言的缘故。”

沈初荷明白了:老头这是想保护她。

如果做了对方弟子,对方要为自己说话,少不得要被扣上一个徇私的帽子,反而不如两下里没关系,他为自己说话,那便是帮理不帮亲。

“多谢院判大人。”

沈初荷深施一礼,对这位睿智的老人家,她是真心感激。

却听唐圃叹了口气,轻声道:“如今太平盛世,人心却都浮动了,太医院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着杏林的规矩和操守。只是……虽然世情如此,却仍有一些人,还在坚持自己的理想,例如这太医院中,也不全都是妒贤嫉能,对你虎视眈眈恨之入骨的小人,还有几个是真心佩服你的。我只愿将来若有条件,你能不计前嫌,教授这些人手术之法,以救天下更多人。”

“是。院判大人的教诲,小女子谨记在心。”

沈初荷点点头:“来日若有机会,我必倾尽所能,尽力培养外科人才,哪怕这其中亦有争名夺利之辈,但只要他能治病救人,我不会计较这些。”

唐圃这下是真正吃惊了,瞪圆一双眼睛看着沈初荷,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难怪……难怪以吴大人和叶世子的身份,都对你另眼相看。孩子,你可惜是个女孩儿,若是男子,以你这份胸襟才能,定可建功立业,流芳百世。”

“女孩儿怎么了?从古至今,巾帼英雄也有好几个吧?更不用提二百年前那位杏林国手。当然,我是不敢和人家比的,我只是说,我们女子中,也有巾帼英雄。”

沈初荷就不服气这个,唐圃愣了一下,忍不住放声大笑,连连点头道:“也好!也好!要的就是你这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没错,谁说女子就不能有凌云之志?谁说女子不能成大事?好好好!我等着初荷你扬名天下,领袖杏林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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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您的手……”

叶东风刚走进院子,就听小桥杀鸡似得惨叫一声,接着这厮飞跑过来,一脸紧张道:“这是伤到哪儿了?怎么会流这么多血?爷您快进屋,我先去找点白布给您包上,回头就让流水去太医院找个太医……”

“一点小伤罢了,不必劳烦太医,去医女馆叫沈姑娘过来清洗一下,包扎上就是。”

嗯?

小桥忍不住抬起头:“爷,您……您不会是……为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叶东风不满:“你以为我这伤是为了沈姑娘故意弄得?混账东西,爷我是那样的人吗?”

“从前的您当然不是。”

小桥头铁地嘟囔着:“不过现在就说不定了。尤其像您这样的人,轻易不心动,一旦动心,那就是打雷下雨,势不可挡,做出什么事……哎呀!”

“哪来那么多废话,我看你是欠揍了。”

叶东风瞪着小厮,见小桥连滚带爬一溜烟跑走,他将手擎到眼前,想起第一次和沈初荷见面,她给自己包的粽子一样的手指,不由轻轻一笑,喃喃道:“这一回你可要好好给我包扎了吧?我这可不再是螃蟹夹伤,故意捉弄你。”

喟然一叹,想起小桥先前的话,他这伤虽不是故意弄得,却也的确和沈初荷有关:练剑之时听见不远处有人经过,正议论着沈初荷应胡将军和太医院之邀,去太医院教授大家筷子止血法。他一走神,手心让剑尖捎带着划了一下,顿时就血流如注。

“怎么还不来?这血都止了。”

坐了片刻,叶东风坐不住了,走出门四下看看,他忽然想起先前和秋香春雨说过的话,心中就是一动,暗道这倒是个机会。

于是回到后院,秋香和春雨见他手受伤了,自然也紧张万分,却见主子淡淡道:“不用这么蝎蝎螫螫的,其实不疼。是了,等下沈姑娘会过来,秋香,先前的东西你都没扔吧?”

“爷。”秋香无语地看着叶东风:“这种时候进行计划,您觉着合适吗?”

“恰是这个时候才合适。”叶东风微微一笑:“你们不懂。”

“那奴婢倒要请教,为什么说这个时候合适?”秋香疑惑:“您就不怕沈姑娘生气?”

“所以我说就是这个时候才合适,她即便生气,看在这伤的份儿上,也不会揍我。”

秋香:……

“爷,您没发烧吧?您怕沈姑娘揍您?合着您从小到大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功夫都白练了。”

“糊涂,那些功夫能用在沈姑娘身上吗?”

叶东风冷哼一声,下一刻,就见春雨从里屋走出来,微笑道:“就是。别说功夫了,就算沈姑娘真要打爷,他也只有抱头逃窜的份儿,一根小指头都不舍得动人家的。”

“你们两个今天话格外多,怎么着?是嫌月钱多了,想扣几个月?”

“爷就知道威胁我们,哼!奴婢等着初荷给我们报仇。”

秋香吐吐舌头,这里春雨便正色道:“爷,沈姑娘冰雪聪明,您要按计划行事,可曾想过?万一被她窥破心意怎么办?”

“窥破心意?”叶东风眉头一挑:“那也好,倒省得我试探,直接来一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便是。”

春雨也无语了,只见秋香撇嘴道:“爷,您要是这样说,还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直接跟沈姑娘剖白心意就是,向来杀伐决断的人,怎么这种时候倒不爽利了?奴婢看着都不像您。”

“你们懂什么?”叶东风轻声一叹:“要是像你们说得这样容易,哪里还需要慧剑斩情丝,哪里还有什么剪不断理还乱?”

“这倒也是。”春雨也笑了:“只是没想到爷这般聪明的人,一旦动情,也和那些青春少年没什么两样,竟这般患得患失。”

“我终究也是凡夫俗子。”

叶东风一笑,又啜一口茶,细细品尝之后,轻声道:“凡夫俗子才有七情六欲,做凡夫俗子挺好,比先前你们说得我那样高高在上绝顶聪明的好。”

“听听。这就是入魔了。”秋香一拍手,无奈看着春雨:“没见过有人喜欢做凡夫俗子,被七情六欲左右的。”

“话不要说太早,等你有这一天,保准比少爷还疯魔。”

春雨哈哈一笑,秋香不干了,跺着脚嚷道:”你放心,你有这一天比我早,到时候我等着看你的笑话。”

正笑闹着,忽然就听外面小丫头禀报道:“少爷,沈姑娘来了。”

“快请。”

叶东风站起身,话音未落,人已经风一般迎了出去,留下春雨和秋香在原地面面相觑。

“呀!怎么还亲自出来了这是?不是说你手受伤……我的天,怎么伤成这个样子?流了多少血这是?你傻了?我不来,就连最基本的清洗包扎都不会了?好歹把血迹擦一擦啊,这个样子,是考验谁呢。”

沈初荷如一只灵巧鸟儿般飞奔而来,一边数落着,就拿起叶东风的手掌细细查看伤势,接着松了口气,点头道:“万幸只是皮外伤,不过你这剑可够锋利的,这口子还挺深。”

“沈姑娘来了。”

秋香和春雨亲自打起帘子,沈初荷便对她们道:“姐姐们回王府后,似乎懒了,你们少爷的手都这个样子,怎么不说给他处理一下呢?”

“你问爷,我们倒是想处理。他非不用。”

秋香似笑非笑瞟了叶东风一眼,看得沈初荷就是一愣,暗道这话怎么倒像话中有话?世子爷故意的?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正疑惑着,就听叶东风笑道:“沈姑娘如今是大忙人,不容易请,我这伤若不叫你看着触目惊心,你还以为我是特意诳你来的。”

“胡说,我是那样的人吗?世子爷可以看扁我,但不能看扁我的医德操守。”

沈初荷瞪了叶东风一眼:“还有,别阴阳怪气的啊,什么叫大忙人?我这大忙人如今什么处境,你不知道?”

“怕什么?有我呢。”叶东风眉头一挑:“怎么?谁欺负你了?”

“要是明面上欺负就好了,我大不了过来狠狠告他们一状。可惜啊,人家都来阴的,能背后捅一刀,绝不正面碰撞。”

“你也不简单啊。先前太医院铩羽而归,怕是还没回过神,今天这不就让你将了一军?”

叶东风哈哈一笑,就见沈初荷得意道:“谁知道胡大将军会送来个现成机会。我可不是将他们的军,我这是为他们着想,兼明哲保身,免得将来院正大人说我是敝帚自珍,故意破坏太医院和医女馆的团结,这么一大口黑锅要扣我头上,我冤不冤啊。”

“我只奇怪,太医院就这么认了?竟然真的叫你过去传授那筷子止血法?”

叶东风伸出手,目不转睛看着沈初荷从水囊里倒出烈酒和盐水,为他清创。刻骨般的疼痛传来,他却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只关心沈初荷的事。

“赶的点儿好,院正大人不在,唐院判人极好,才会让我报这一箭之仇。对了,我听说唐院判家世富贵,想来院正大人不会因为这事给他穿小鞋吧?”

“放心,唐院判是太医院元老,哪怕林院正心中不满,也不敢给他小鞋穿。再说了,那样的老人家,什么样的小鞋能挤兑住他啊。”

叶东风说完,见沈初荷灵巧地将金疮药涂抹在伤口上,又用白布一层一层缠绕包扎好,不由夸赞道:“你这技术是越来越熟练了。”

“什么话?这是基本功来着,要是生疏了可还行?”

沈初荷白了叶东风一眼,将白布打个结,拍拍手站起身:“好了。这几天不要沾水,过两日换一次药,那会儿应该就愈合的差不多了。”

“多谢沈姑娘,请坐。”

叶东风伸手向旁边一摆,却见沈初荷来到下首椅子上:“我还是在这儿坐着得好。”

话音落,就见春雨托着个盘子走过来,接着将盘中茶水和四小碟点心放在她面前,笑着道:“沈姑娘喝茶。这是我们王府的点心,您尝尝。”

沈初荷诧异抬头:“什么?沈姑娘?”

她眨巴眨巴眼睛,站起身拉着春雨上下左右地看,一边喃喃道:“没错,是春雨姐姐啊,怎么这才几天不见,就和我生分了?从前你不是都叫我初荷的吗?”

“呃……”

春雨傻了:这还真是个问题。只是现在叫初荷没关系,万一将来这位真成了世子妃,自己一个奴婢,还叫她初荷?被人听见,她还要不要在王府当差了。

“倒不是和你生分,只是王府毕竟不比地方上我自己的宅子,她们爱怎样就怎样,在这里就要谨言慎行,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呢。”

叶东风慢条斯理地解释,就见沈初荷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对,世子爷提醒我了,以后我过来,也要规行矩步,千万不能被人抓到把柄。我现在的处境,比春雨她们还不如呢。”

叶东风:……

“她们谨慎她们的,你又不是我府里的奴婢,怕什么?”

估摸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有点疼,世子爷光滑额头上青筋都隐隐迸出来了。

沈初荷正要反驳,就听“哗啦”一声,门帘被掀起,她扭头看去,只见秋香抱着一堆画卷走过来,笑吟吟道:“爷,王妃让人送来的,叫你务必看一眼。”

“又来了。”

叶东风皱起眉头,做出嫌恶的样子。沈初荷看着那堆画卷,好奇道:“什么东西?名画吗?那个……可不可以看看?”

“有什么不可以?本来就是要给少爷看。”

秋香一笑,将画卷尽数堆在桌上,一面道:“王妃说少爷年纪到了,从前在外面,没人给他张罗物色人选,如今既然回到府中,这婚姻大事,自然就该操办起来。这不,回来还不到一个月,各府上的名门千金画像,连这拨已经三拨了,足有二三十人。”

她一边说着,屋里几人就都紧紧盯着沈初荷,只见她愣怔一下,接着从椅中一跃而起,兴奋道:“是仕女图吗?太好了,来来来,秋香,我帮你的忙,咱们一起把画像展开给世子爷看看。”

叶东风:……

秋香春雨:……

沈初荷奔过来,一副热心肠的姐姐模样,秋香动作都僵了,嘴角抽搐着勉强答应:“哦……好,好好……”

说完从桌上拿起一副画卷,这里沈初荷便和她一起将画卷展开,一边还冲叶东风点着下巴,小声道:“我可不白看你的未婚妻人选,你看中了哪个,告诉我,将来有机会出诊,我替你考察一下性情模样。”

完犊子了!

春雨和秋香不约而同在心里叫了一声:瞧瞧人家这反应,多么坦荡荡的好奇啊,这要是心里但凡有一点对爷的爱意,装也装不出这样活泼。

春雨在叶东风身边,见爷紧握着茶盏的骨节都泛白,接着一阵细小的“嘎吱嘎吱”声传来,眼看这个无辜茶盏就要粉身碎骨,她忙小声道:“爷!王妃也是好心,您……您不喜欢,也别迁怒人家。”

“她好心个屁。“

从来都是从容优雅的世子爷,恼火之下连粗口都爆出来了。

沈初荷惊讶看着他,喃喃道:“原来世子爷也会说粗话,真真见识了。只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且不管王妃是真情还是假意,她总归想表现出继母的关怀和大度,世子爷何不顺水推舟?万一这些名门千金当中,就有一颗珍宝,到时您慧眼识珠,说不定还能造就一段佳话……”

“啪”的一下,那个可怜茶盏终于还是碎了,不过它也不是吃素的,几枚碎片在落地前,又在叶东风手心里狠狠扎了一下。得!这只手也光荣负伤。

“我的天!世子爷你干什么呢?”

沈初荷惊呼一声扑过去:“不至于,真不至于,你不喜欢,回绝就是,怎么能自残呢?我这药箱里金疮药可有限……”

春雨默默扭过头去:惨啊!太惨了!简直惨不忍睹。

想自家少爷,即便除去高不可攀的身份家世,那是何等风流倜傥,又让多少女人为之魂牵梦萦。

谁成想一朝心动,都还没来得及上演一出“君子好逑”的大戏,仅仅只是试探阶段,就一败涂地。沈姑娘这反应太可恨了,可恨的她都想打人,更别提少爷。

世子爷心里苦,更苦的是,这份苦他还不能说。因为罪魁祸首此时正在专注地为他包扎伤口,只看这急切关心的模样,仿佛刚刚才在自己心上狠狠捅了好几刀的压根儿不是她。

“你……真是个妖孽。”

世子爷深吸一口气,默默仰头将快涌出来的泪水逼回去:“行了,我这会儿也没什么心肠说话,让春雨她们招待你用饭,用完午饭后再回去。”

“不用,你刚刚也说了,王府规矩森严,我一个小小医女,哪来那么大脸在府里用饭?”

沈初荷包扎妥当,在叶东风肩头拍了拍:“世子爷放心,我身份低微,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我绝不会拖你的后腿。”

世子爷一头杵在罗汉塌的扶手上,心中血喷三尺。

“你就在这里用饭,我怎么说也还是王府世子,若连这点事都说了不算,我还回府做什么?”

叶东风几乎是吼出来的。沈初荷舔舔嘴唇,有心拒绝,但敏锐察觉到这个时机不太好,于是非常识时务地跟着春雨秋香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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