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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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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东风到底坚持将人送到医女馆的大门外。果然,刚进院门,沈初荷就发现平时热热闹闹的大厅,此时竟鸦雀无声,气氛沉闷压抑的可怕,连院里大树上的乌鸦都察觉到女人们心情不好,平时“呱呱呱”的叫个不停,此时却连一声都不敢出。

不到半年,我这人缘混得还不错嘛。

沈初荷长长呼出一口气,心中残留的惊悸仿佛也随着这口气被尽数呼出。她弯起嘴角,挂起如往常般开心的笑容,使劲儿拍了拍手,大叫道:“姐妹们,我回来了。”

大厅依然是死一般的沉寂,片刻后,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惊呼声:“初荷!是初荷!初荷回来了。初荷啊!”

大小医女们纷纷跑出来,将沈初荷堵在大门口,无数双手拉着她,每个人嘴里都在叽叽喳喳的关心询问,沈初荷只觉着耳朵里“嗡嗡”声响成一片,竟是一句都听不清。

好半晌,这份激动的情绪才慢慢冷却。田甜把脸上眼泪抹了两把,结果刚咧嘴一笑,眼泪就又掉下来。

她拉着沈初荷的手,连声道:“是初荷吗?这是真的?我……我不是做梦吧。呜呜呜!吓死我了,晋王的脾气京城谁人不知?我真怕……真怕……呸呸呸!不说,不吉利。“

“放心甜甜姐,是我,真的是我,我全须全尾从晋王府出来了。对了,廖尚宫呢?”

沈初荷看到向楚两位大医女和苗杜等管事医女都在,独独不见廖尚宫,不由纳闷问了一句。

苗医女笑道:“廖尚宫进宫了,她想去找杨尚宫,看看能不能在皇后娘娘面前为你说几句话,晋王性情暴戾,偏偏又位高权重,也只有皇上才能压服住他。”

沈初荷感激道:“这……唉!这真是麻烦廖尚宫了,倒让我心里不安。”

“应该的。”杜医女也微笑看着沈初荷,眼神里满是慈爱。忽听田甜小声问道:“初荷,康欣……她怎样了?”

沈初荷心头一酸,小声道:“死了。我到晋王府的时候,正看见几个家丁往外拖着她的尸身……”

她没有述说晋王的命令和康欣连一领薄席都没有的惨状,拍拍田甜肩膀,苦笑道:“没办法的甜甜姐,她这一次真是闯下了弥天大祸,别说我去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就是没走,我……我也没办法救她。”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都明白。”

田甜一把搂住沈初荷,搂得紧紧的,哽咽道:“你能把自己救出来,就已经是上天保佑,哪里还救得了她?初荷,她……她骄傲狂妄,今次的事,是她自取灭亡,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千万别自责伤心。”

“是啊。”杜医女也感叹道:“莫说她妄用心肺复苏术,还损坏了太妃尸体。就是她什么都没做,太妃偏偏在她面前薨逝,她也难逃一死。上次三公主的病,都过了两三天,兰花还不是差点死了?初荷,你不是神仙,不可能救得下所有人。”

“对对对,杜医女说的没错,初荷,你千万别为此事伤心。如今你毫发无伤回来,应该庆幸才是。”

“没错没错。对了,经此一事,大家以后要更加谨慎小心,心肺复苏术的适应症和禁忌症都要每天背诵几遍,记得牢牢的,免得下次再出事故。”

“这么一说,初荷这几日不如再带着大家复习复习,也表现一下咱们对此事高度重视的态度。”

众人七嘴八舌,其实都是在宽慰沈初荷,转移她注意力:亲眼看着康欣的尸体被拖出去啊,哪怕对方是死有余辜,那份惊恐又怎可能不留下一点阴影。

“姐姐们放心,我也没有这么老好人,康欣的死实在没办法,我不会因此黯然神伤。”

沈初荷反过来安抚大家,话音刚落,便听外围有人叫道:“廖尚宫回来了。”

“你们不在厅里,都聚在门口做什么?莫非是?”

廖尚宫刚进门,就被不远处围着的一大堆人吓了一跳,以为医女馆又出了什么事。但旋即想到,现在还能让大家群情汹涌的,似乎也没有别人了。

果然,心里刚刚有了猜测,就见田甜激动飞奔过来,高声叫道:“天大的喜事,廖尚宫,初荷回来了。”

“咦?”

心中猜测被证实,廖尚宫反而吃了一惊,纳闷道:“这么快就出来了?论理不应该啊。吴大人刚刚带人往晋王府去,我回来这段时间,他应该还在半道上。”

“又关吴大人什么事?”

田甜纳闷,沈初荷也走过来。廖尚宫上下打量她几眼,摸摸她头发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们不知道,吴大人在皇上面前痛斥晋王借题发挥,私自刑囚医女,还说自己在辽东死里逃生后,身体一直未能完全康复,全靠初荷的医术解决痛苦。若皇上不救初荷,他也不活了,强似在人间遭受这般非人痛苦。”

沈初荷都懵了,心想:那厮的身体早就康复,如今不过是隔三差五叫我过去调理补养一下,他夫人和他怄气,尚未回府,所以他有点肝气郁结,这倒是真的,哪里就至于遭受非人痛苦了?

廖尚宫见她呆呆的不说话,自己回忆了下和皇后前往御书房,在门外听到的那一场君臣对话,嘴角忍不住弯起一抹笑容,感叹道:“医者仁心,终有所报。初荷,你是没听到当时情景,吴大人就差没撒泼打滚了。他嘴巴又厉害,即使心急如焚,可说话条理分明,针针见血,皇上都拿他没辙,又实在是宠爱他,所以很快就派护卫和吴大人一起去晋王府,我这才赶回来,想着安抚大家耐心等候。对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我和晋王剖析利害,后来幸亏有荣王府世子赶到,为我说话,晋王爷大概也觉着为一个小小医女,弄得舅甥反目不值得,就放我回来了。”

“原来如此。”

廖尚宫点点头,慈爱道:“我们初荷向来以治病救人为己任,才会有这么多贵人庇佑保护。不管怎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廖尚宫,这件事……怕也没办法轻易平息。那个……我们去您的房间说吧。”

“嗯?”廖尚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但很快平静下来,点头道:“好。你跟我来。”

在办公室听沈初荷说了事情经过,廖尚宫不由大怒,狠狠一拍桌子,沉声道:“太医院这群嫉贤妒能的小人太可恶。你今日遭此无妄之灾,他们不说替你分辩,竟还落井下石,一门心思要置你于死地。不行。这件事我必要去和林院正分说清楚,那个易震,别想轻轻悄悄就把这一层揭过。”

“您还去找林院正呢,我只怕林院正很快就要找上门来了。”

沈初荷苦笑一声,揉揉额头:“尚宫大人,易震大概率活不成了。您要仔细想想,以后我们医女馆和太医院,要怎样相处才是。”

廖尚宫一愣,但很快回过神,这才明白沈初荷的意思。

想了片刻,她才沉声道:“还能怎样想?从始至终,惹事的从不是我们,倒是太医院那边,三番五次寻衅滋事。上次兰花的事,要给我们下马威,这次康欣都死了,他们还不肯罢休,直接对你污蔑陷害,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难道这也要怨怪我们?若真是如此,那我也无可奈何。除了迎头而上见招拆招,还能怎样?难道要去他们面前下跪求原谅?我是尚宫,又不是奴才。”

沈初荷点点头,轻声道:“尚宫大人说得是。”

“行了,你也不用为此事劳神。你是天生优秀,难道还要为了他们扮成庸人?哼!我劝他们收着点,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二百多年了,若上天一定要大夏再出一位女国医,凭他们那些阴险伎俩,难道就能阻拦?初荷,你尽管大胆前行,我在这位子上一日,就为你遮一天的风雨。若我不在这位子上了,你也要竭尽所能扬名立万,不要有任何顾忌,更不要想着委曲求全。委屈换不来对方的善意,只会让他们认定你人善可欺,你……明白吗?”

“我明白。多谢尚宫大人,我一定会竭尽自己所能,将我所学医术发扬光大。”

沈初荷重重点头,郑重答应。

离开廖尚宫的办公室,她回到自己房间,怔怔出神半晌,忽地来到窗前推开窗子。

正是春寒料峭之时,风一吹,冻得她打了个哆嗦,也让她的精神为之一振。

这事估摸着就算是过去了。

和太医院那边也没什么好说的,经过这一次,再想维持表面上的虚情假意是不可能了,最好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沈初荷料着林院正未必有这样的胸怀。那就只能乒乒乓乓,针尖对麦芒。拥有金手指的她,最不怕这种正面相抗。

让沈初荷苦恼的,是世子爷今天表现出来的态度。

作为穿越一族,没谈过恋爱也看过言情小说,就在进京之前,她已经发觉叶东风对她态度上的变化,只是始终觉着两人有云泥之别,世子爷很快就会清醒,就算他不清醒,他爹娘也会逼着他清醒。

在外面漂流多少年的儿子,终于回来承欢膝下,还不得赶紧把成家立业等一系列的事情给操办起来。

然而……进京三个月了,年都过了一个,王爷王妃,你们倒是操办啊。就算成婚的事不急,相亲该提上议程了吧?怎么就这样静悄悄的一点都没作为呢?

沈初荷烦恼地耙耙头发,心里不停问自己:如果叶东风真的就是喜欢她,就要按照言情小说的套路,非她不娶,那怎么办?

拒绝吗?太矫情了吧?你敢说你对世子爷没有一丁点动心?滚犊子,那么沉稳温柔的大帅哥,顶级颜值,简直每一寸都长在她这只颜狗的审美点上,光对着那张脸,多看一眼就值回票价了。

何况世子爷可不是只有颜值的绣花枕头。人家那是真正的文武双全,再过两年,就能往位高权重的方向发展,说不定蹿升速度比大夏目前的传奇人物——吴青礼吴大人还要快。

最重要的:他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很可靠。

比霸道总裁还霸道温柔的男人啊,说一点不心动,沈初荷都鄙视自己,但现实就是:心动可以,不能喜欢,更不能提婚嫁之事。

不经意的,心中浮现出林雪曾经问过她的话:“如果林师兄喜欢你呢?你怎么办?”

把林师兄换成“叶东风”,自己的回答还会是“拒绝”两个字吗?

沈初荷暗自默问,一颗心柔肠百转,最后理智还是战胜了感情的诱惑。

缓缓闭上眼睛,她在心里轻声道:就这样吧,他不说破,我就当不知道。他若说了,我就拒绝。想来我也耽误不了他的婚事,就算耽误了,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过去,单身的世子爷还是大夏朝的钻石王老五,不愁娶不到可心人。

要么说再聪慧的人,在感情的处理上,也不能尽善尽美呢。一向杀伐决断的沈初荷,在确定了叶东风的心意后,还是选择做了一只“可耻”的鸵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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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这些天,难得休沐,你不说在宿舍里好好休息,还跑出来作甚?街上无非就是这些东西,有什么好逛的?”

“哟!我们林雪还真是见多识广了哈。忘记之前刚进京时,你对天桥下那些杂耍都喜欢得紧?如今就成了无非这些东西,有什么好逛。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口气。”

沈初荷故意打趣林雪,只见她咬着嘴唇瞪了自己几眼,忽地扭头忿忿道:“还不是想着要你好好休息吗?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识识识,谁说不识的,今天中午我请客,咱们下馆子好好吃一顿。”

沈初荷笑得满面春风。如今的她也算是小有身家,除了出诊的小费,治疗三公主和救治五皇子,皇上皇后德妃都赏了银钱布匹吃食。甚至上次去了一趟晋王府,皇上还专门赏了一百两银子,算作压惊费。

翟三娘的物欲很低,从前在家,银钱便是随便沈初荷取用,如今女儿自己赚的钱,她也不闻不问,所以这些钱都是沈初荷自己存着,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初荷,你今天……是有事吧?”

花香细心,走了一半路,就发觉沈初荷虽是七拐八绕,但目的地似乎十分明确,只是她心中纳闷,不知道好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呃……”

沈初荷犹豫一下,觉着这事也瞒不住,若暂时撒谎,倒显得欲盖弥彰。

于是咳了一声,故作得意道:“你们不知道吧?今天是武科举的日子,说是考了三天,今日便可决出前三甲和其它名次。”

“武科举?”

林雪等人这才恍然大悟,看向沈初荷的眼神都是意味深长。

林雪便故意拉长音调道:“到底是初荷,出诊次数多,这消息真是灵通。我这几日就在馆里,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我倒是去严府出诊了,可也没听见风声啊。”

花香附和,她提到严府,倒让沈初荷想起一件事:“对了,那朵小白花怎样了?还是喜欢和你称姐道妹的?”

花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小白花是谁,不由哭笑不得:“还好,她挺亲近我的,又是严家亲戚,所以每次去严家,都是我们俩一起。”

“既然是亲戚,她自己不会去?还非要扯着你这张老虎皮?”

沈初荷皱眉,花香不以为然道:“她胆子小嘛。你也知道,严少爷那个人,惯是生冷不忌,人家能不害怕吗?”

“她竟会怕严修文?这可是奇怪。”

沈初荷一挑眉,想了片刻,含笑道:“你啊,真是被人抓住了性子。严修文就比你聪明的多,我就说,那厮眼光多毒啊,这别说只是一朵小白花,她就是一只白骨精,也逃不过对方法眼。”

“初荷你说的什么意思?我怎么都听不明白?她是严少爷表妹,什么白骨精?”

“你不明白也好,难得糊涂啊。反正这事和咱们没啥关系,除非有一天严修文忽然要求娶你,那就得好好商议商议了。”

“你要死,这种话让人听见,还不得让人说我是癞□□想吃天鹅肉?”

花香跺脚,沈初荷一撇嘴:“天鹅?严修文?哈!黑天鹅吧,全身没有一根白毛那种。”

几人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严家后院养的那两只黑天鹅,在湖里悠闲自在顾盼生威的派头,别说,还真和严修文有那么一点点相像。一时间都大笑起来。

忽听前方爆发出一阵潮水般的欢呼声,四人一愣,沈初荷喃喃道:“不是吧?这么快就出结果了?”

还真是这么快。

武科举不似文科举,天下熙熙攘攘的学子如同过江之鲫,正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尤其近年来武将地位低下,都说是穷文富武,那能培养出武艺超群人才的,多是富足之家,有几人愿意辛苦高中后,结果就是赶赴边疆保家卫国,冒着生命危险,还要受文官的鸟气,有这一身武艺,我去江湖逍遥自在它不香吗?

所以,本来这武举人就寥寥无几,可不是很快就决出胜负?之所以会爆发出潮水般的欢呼声,是因为今天这一场武科举,诞生了一段传奇故事。

虽然武科举远不如文科举那般重要,但比武现场还是严肃地。偌大场地被白幔围起,众多看热闹的百姓都被拦在外面,本来得不到什么消息,但既然是比武场,那总得有看场子的,而这种差事,通常都是由顺天府派出的衙差担任。

官府里的衙差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交游广阔,举凡黑白两道,三教九流,甚至是贩夫走卒,都是他们打交道的对象。

这样一个群体,消息自然也是最灵通的。有他们在场内,场外百姓虽然不得进去,但时不时就有衙差出来,借着轮换或者买吃食的机会,传递些本次武科举场内发生的趣事,和大家显摆炫耀一把。

这一次武科举就赶上了场盛事:两户世仇人家的子弟碰在一起,彼此约好,若在场上遇见,便要不死不休,为了明志,两家连生死状都立下了。

一般来说,敢立生死状的都是大牛。这两位年轻人俱是家族中的精英,从小就被悉心培养,加上自身天赋超群,长到如今,文武全才,手下功夫不敢说万夫莫开,以一当十还是绰绰有余的。

事情就是这么巧,他们两个一路过关斩将,竟都没遇上,直到最后前三甲之战。两虎终要在比武台上相遇。

叶东风和另一个中年人先行比试,是叶东风获胜。

那中年人却也丝毫不着急,因为知道下面两个年轻人的战斗必有一死,所以他的探花之位稳如磐石,而且有很大几率成为榜眼。毕竟之后两人的生死之战,消耗巨大,一个死了,另一个也不可能毫发无伤,他以逸待劳之下,胜算很大。

作为本次武科举的头号种子选手兼状元热门人选,以叶东风的本性,他是不会插手这种事的。侠以武犯禁,他身为贵族,对这些只知好勇斗狠的武学家族虽有不屑,却绝不会干涉。

不过现在又不同了。

心上人是个秉承“人命大过天”理念的医女,这种态度早就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叶东风。尤其是他看到台上两个年轻人同样英俊出众,同样功夫精纯之时,世子爷一股爱才之心油然而起。

哼!什么比武台上决生死,简直胡闹,国家的武科举乃是选拔贤才之所,意义何等重大?岂容尔等在这里因一点私怨生死相拼,当国家律法是儿戏么?

到底是小王爷,不愿见惨剧发生,立刻就把国家律法给搬了出来。眼见两人同时使出搏命招数,那架势竟似要同归于尽,他再也忍不住,飞身再上擂台,趁着两人俱是强弩之末,强行出手阻止了这一场决斗。

消息传出,人群中喝彩不断,只恨不能亲眼目睹荣王府小王爷出手救人的英雄风采。

这里沈初荷三人也从众人议论声中知道了场内发生的事,花香便先念了一声佛,喃喃道:“老天保佑,幸亏没有伤亡。不然这样好的人才,无论哪个死掉,都是国家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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