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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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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姑娘说得没错。”恰好一个衙差经过身边,听到花香的话,再看身旁是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便忍不住凑过来,兴奋道:“不是吹牛,我做了三十年的衙差,看了二十多年场子,这一届的武科举,是我见过最好的一届,都不用说荣王府小王爷那是何等飘逸潇洒,雍容华贵……”

这衙差摆开架势,口若悬河也就刚刚开了个头,便听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愕然看去,只见一队“奇装异服”的人昂首挺胸走过来,为首的目光打量周围百姓,下巴不自禁抬了抬,充分显示出大公鸡般的优越感。

“东瀛人?”

沈初荷惊讶,身旁衙差比她还惊讶:“你这丫头竟然知道东瀛人?看你也不像是市井出身,倒还算见多识广。”

“东瀛人?”

林雪等人没见过东瀛人,但是从前倒也听说过,花香就小声道:“听说他们那边如今在位的是位女皇呢。”

沈初荷并不关心东瀛那个小岛的情况,她只是微微皱眉,问衙差道:“大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东瀛武士吧?他们经常来这里吗?”

“从前没看见过来这儿啊。倒是昨天听府尹大人提过一嘴,说前日有个东瀛使团到了,叫我们注意加强巡逻,维护街上治安。你们这些丫头出门少,不知道这些东瀛武士最爱惹是生非,经常寻隙滋事,打架斗殴,朝廷老大人们也不在意,只说是蛮夷,不与其一般见识,最后倒霉的可不都是老百姓。”

衙差一摊手,沈初荷微微侧目,心想:都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这个衙差倒不错,当了这么多年差,对底层百姓还有一份同情心。

正想着,就见衙差忽然一阵小跑,赶到东瀛武士们面前,伸开手臂大叫道:“你们干什么?这可是武科举重地,闲人免进……啊!你……你怎么打人?”

却原来是不等说完,就被为首的东瀛武士一把推出去,踉跄退出了好几步,才跌倒在地。

衙差捂着胸口,表情痛苦,他的同行见状,也连忙都赶上前,团团围住那队东瀛武士,异口同声大吼道:“武科举重地,外人不得擅入。”

沈初荷和几个同伴连忙赶上前,扶起那衙差,一边怒目看向几个武士,只听其中一人冷冷道:“这里不是比武场吗?我们今日,就是过来比武的。”

“你放屁。”衙差喘着气大吼:“这里是我朝进行武科举的重要地方,科举懂吗?天下最重大的事,凭你是谁,没有皇上的命令,也不得擅入,想比武找别人去,少来这儿招摇。”

“他说得没错。”

为首一个捕头冷冷道,话音未落,就见那武士忽地狞笑一声:“找别人吗?好啊!那就先找你们吧。”

这些衙差虽然平时在街坊间耀武扬威,却也只是些花拳绣腿,如何能和训练有素的武士相比?转眼间就被打倒一片。

那些武士打出了性子,见衙差们在地上翻滚哀嚎,周围百姓退避三尺,不由越发得意。

其中一个武士将脚踏在先前说话的捕头身上,得意道:“你再说一遍,如今这比武场,我们能不能进去?”

“不……不能。”

捕头咬牙,他一向欺软怕硬,这会儿不知是科举重地真不敢放人,还是被激起骨子里不多的那点血性,明知这武士一发力,他不死也要重伤,竟然还咬着牙关拒绝。

“你们……你们还讲不讲一点道理,以为这是在东瀛吗?”

林雪这个暴脾气忍不住了,她刚刚扶起一个衙差,看见这东瀛武士的嚣张模样,不由气往上撞,正要上前,就被沈初荷拉住,听她轻声道:“稍安勿躁,这里的情况场内应该知道了,很快会有人出来主持公道。”

话音未落,就听一个熟悉清朗的声音冷冷道:“夜郎自大的东西,大夏科举重地,岂容尔等放肆。”

踏着衙役的那个武士尚未抬头,就觉一阵劲风扑来,待要躲避,已经来不及,只觉肩头一阵剧痛,竟是整个身子都飞起来,“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是世子爷。”

林雪欢呼一声,声音传开,围观百姓猛地就炸锅了,纷纷高声叫道:“是荣王府的小王爷。”

“小王爷威武!”

“小王爷霸气!”

“小王爷厉害!”

为首武士猛地抬起头,瞪着不远处站定的青年,双拳紧握目泛凶光。忽然身旁有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于是他的面色便渐渐缓和下来。

“原来是荣王府世子。”

为首武士操着一口流利地京城口音,冲叶东风抱了抱拳,沉声道:“鄙人山本,向来仰慕大夏的文化武功。今日恰逢盛会,鄙人不才,愿向小王爷讨教几招。”

“凭你,也配挑战我们大夏新出炉的武状元?”

叶东风身后一个英俊青年站了出来,傲然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东瀛武士的德性,呵呵!杀鸡焉用牛刀,你想比武,爷爷我奉陪便是。”

话音刚落,就听叶东风沉声斥道:“糊涂。”

“啊?”

青年眨眨眼,就见叶东风气定神闲,悠悠道:“今日乃是三年一次的武科举,何等重大?你身为榜眼,便是大夏朝廷的一员,再不是江湖上打杀自由的莽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区区几个东瀛武士,不值得我出手,难道就值得你出手了?”

“呃……”

青年无言以对,这边的山本眉头一皱,沉声道:“世子可是不敢么?”

“刚刚被打趴下的,可不是我。”

叶东风轻蔑一笑,接着一挑眉,对随后出来的兵部官员道:“科考重地,不容觊觎。这几个东瀛武士粗鲁野蛮,不懂规矩,速速驱散便是。”

“是。”

兵部官员带的护卫,自然不是寻常衙差可比,因正要上前驱赶这几个不懂事的武士,就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慢着。”

“咦?初荷,你怎么在这里?”

叶东风听见熟悉的声音,不由惊喜万分,一转头,便见那道熟悉倩影翩然而来,他高兴道:“这里离医女馆不近,沈姑娘可是专门过来为我助威?倒是劳驾你了。”

“今日休沐,我们姐妹随便走走,不成想便走到这里。”

沈初荷哪敢承认,且现在重点也不是这个:“世子爷,这几个东瀛武士太野蛮了,您看这满地的伤员,咱们大夏是礼仪之邦不假,但是礼仪之邦,并不是那些外邦使者的免罪金牌吧?还是说?此事要上报礼部,由大人们定夺,再按律处罚?”

衙差们多是滑头,先前是因为知道被打也是白打,倒不如站起,不堕威风的好。此时眼见有人出头,早都知机地又躺倒一地,叶东风一眼看去,果然是哀嚎遍野,惨不忍睹。

东瀛武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为首的四下里指着,惊怒叫道:“你们……你们胡说,刚刚明明都……都站起来了……你们……你们污蔑。”

“哪有污蔑?”沈初荷振振有词:“刚刚是你们先动的手,百姓们可都看见了。我们的衙差碍于两国邦交,不肯反抗,你们就得寸进尺,将他们打伤。”

叶东风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衙差们的德性,那是不肯反抗吗?那是反抗不过吧。

不过心上人都这么说了,那必须就是衙差们素质高,反正不肯反抗和反抗不过,也没什么太大区别,都是对方恃武行凶,我方工作人员处于被动境地。

一念及此,世子爷便沉了脸,冷冷道:“在我朝科举重地,当街行凶伤人,罪犯大夏律法。向大人,你说该怎么处置?”

“必须严惩。”

向大人浸淫官场二十余年,岂会连这点眼色都没有?世子爷分明是动怒了,再不能以两国邦交为理由,将这件事轻轻放下,更何况这一次,不但关系到世子爷,旁边那么多百姓,民意汹涌啊。

“我们不服,我们只是想要比武,为什么不和我们比试?你们怕了我们,就用卑鄙的手段来压迫我们,我们不服。”

东瀛武士叫嚣着,叶东风看都不看他们一眼,那边向大人已经指挥几十个护卫将武士们锁拿,赢得周围百姓潮水般的欢呼叫好。

看着那些武士被押走,向大人松了口气,心想剩下的事,就交给礼部去头疼吧。

他转头看向叶东风,就见世子爷正和先前少女谈笑风生,心下不由得有些画魂儿,暗道这女子分明就是寻常打扮,她怎会和世子认识?更别提世子对她当真热情,我还没有这待遇哩。

这样想着,走过去的脚步就迟疑了,偏偏沈初荷眼尖,向这边一指,对叶东风笑道:“那位大人还等着您,新鲜出炉的武状元,也该跨马游街了吧?我可不敢耽误全京城百姓的福利。“

“这有什么?不过是些面子功夫,不急。”

叶东风此时颇有些“千万人欢呼,不及你看我一眼”的欢喜激动,却见沈初荷摇头道:“新科状元,少年得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百姓们多少年没见过你这样年少风流的人物,又是天潢贵胄,这会儿不知道等得多心焦,怎么到你这里,就成面子功夫了?好了,快去吧,我和林雪她们再买些日常当用的东西,就该回去了。”

“那你……你也会在人群中看我跨马游街吗?”

天地良心,世子爷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偏偏到沈初荷这里,什么宠辱不惊全都化作浮云。想在心上人面前显摆显摆,期待她能为自己的风采倾倒,这种心理和其他陷入热恋的毛头小子,也没有什么两样。

“就不看了吧。”沈初荷抢在林雪等人欢呼之前狠心拒绝:“刚刚也看见世子爷大展神威,将那些横行霸道的东瀛武士收拾一顿,这不比跨马游街精彩?”

“好吧。”

叶东风点点头,原本雀跃欢喜的心情,立刻又变得意兴阑珊。

他回头把小桥流水叫过来:“你们两个护着沈姑娘她们回去,必得亲眼看她们进了医女馆,才能离开。”

“爷!咱们还要赶着回去给王爷王妃报喜……”

小桥一句话没说完,就听叶东风沉声道:“这算得什么喜事?有什么可着急?沈姑娘她们的安危重要,那些东瀛人,报复心最强,谁知他们得到同伴被罚的消息,会不会来找沈姑娘麻烦?”

“呃……好吧。”

小桥无奈,爷这明显是关心则乱,等消息传回东瀛使团,沈姑娘她们估计都在医女馆吃完晚饭了。

那边向大人一看,总算有自己插话的机会了,于是连忙上前笑道:“两位小哥儿尽管按照世子吩咐的做,至于给王爷王妃报喜,这哪里用得着你们?怕是这会儿消息已经传回王府了。”

“这倒也是。”

小桥这才释然,和流水一起,护送沈初荷她们在街上又逛了一会儿,最后直到红日西沉,他们看着三个女孩进了医女馆,才回去复命。

跨马游街是风光无限没错,但也是真累。强横如叶东风,此时也刚刚沐浴完,换上家居衣裳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听小桥和流水回禀说沈姑娘已安全到达医女馆,路上并没有什么不开眼的惹事,他慢慢点头,然后睁开眼盯着小桥,轻声问道:“所以沈姑娘到最后,也没看我跨马游街?”

“没有,沈姑娘连一句话都没说。”

小桥同情地看着主子:“爷!要我说,您就放下得了。本来你们两个它就不是良配……”

后面的话在叶东风冷漠目光下自动消音,小桥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苦着脸道:“奴才错了,奴才不该给爷泼凉水。”

“你就泼一条冰河下来也没用。”

叶东风冷哼一声:“知难而退,这是我的性情么?反正今日沈姑娘去到比武现场,为我喝彩助威,于我已经足够。跨马游街又算得了什么?我并不希望她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

小桥:……

“不是,爷您既然不怕泼凉水,恕奴才大胆再问一句,您从哪儿看出沈姑娘是为您喝彩助威去的?人家沈姑娘可不是这么说。”

“她当然不会说,就算这是真的,她也不可能承认。”

“合着爷您还知道,这也有可能是假的啊。”

小桥实在压制不住内心地吐槽打压欲望,一句话把主子噎在那儿,堪称头硬如铁。

“出去。”

叶东风面无表情一指门口,一直觑着他的流水连忙上前,拖住小桥就往外走,一边狠狠地小声嘀咕道:“你就作死吧,真以为爷不怕泼凉水呢?”

“是爷自己说的嘛,泼条冰河下来也不怕。爷什么时候口是心非过?了不得,这喜欢了沈姑娘,怎么还连言不由衷都学会了。”

小桥喃喃抱怨着,然后看向流水:“兄弟,你是希望爷和沈姑娘成呢?还是希望他们不成。”

“我……”流水一愣,接着摇摇头:“我不知道,好像……”他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才喃喃道:“好像,我心里挺希望沈姑娘做世子妃,她那个人又爽利又善良又大方,要能有这样的主母,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可就有福气了。”

“呵呵!你先别尽想着好事儿,先想想自己的腿能不能保住吧。”

小桥泼凉水上瘾,又是一瓢泼下,却见流水一挑眉,嘿嘿笑道:“没关系,不是有沈姑娘吗?你看曲松如今都能走路,我趁着新鲜断腿那会儿去找沈姑娘包扎,效果怎么也不会比他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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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今天世子爷夺了武状元。真是难得,他一个尊贵公子哥儿,在外漂泊这么多年,读书功夫都没落下,怎么做到的?要么都说人中龙凤呢,这个词儿啊,就是用来形容世子爷这样人的。”

“嗯。”沈初荷淡淡应了一声,仍然专心致志看着手中医书。

“哎,你这孩子,我认真和你说话呢。”

翟三娘从女儿手里夺下医书:“你平时还不够用功?难得回来住一晚上,也要苦读不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考状元呢。”

“娘,别闹,这是唐院判压箱底的医书,孤本来着,您快还我,我抓紧时间看完,就得还他,老爷子宝贝着呢,要损坏一星半点,必定拿我是问。”

“那也不许晚上看,油灯下对眼睛不好。”翟三娘将医书合上,恭恭敬敬放在炕头,回身又捡起自己的针线:“好不容易陪娘一宿,咱们娘俩好好说说话。”

沈初荷:……“娘,你刚刚说,油灯下对眼睛不好。”

“啊?呃……我和你怎么能一样?”

翟三娘不以为然,拈起针线继续往那块素净缎子上绣荷花:“这是上次春草姑娘过来时,给得一块布头,我踅摸着不能糟蹋了,正好快到夏天,给你做床薄被,绣上花儿,再弄个内衬,晚上盖着,又轻便又凉爽。”

“那也不着急啊,白天做就好,何必晚上点灯熬油累眼睛。”

沈初荷把缎子夺下,就见自家娘亲瞪她一眼:“快给我,你小孩子家能和我大人比?也别说不着急,这眼瞅着就入夏了。”

“我不是小孩子,娘是不是忘了?我已经十九了。”沈初荷得意地扬起下巴:“若说不能比,是娘的眼睛不能和我比才对。”

“你这孩子。”

翟三娘似是想起什么,忽然怔愣了片刻,喃喃道:“是啊,你十九了,明年过了年,就是二十岁,二十岁,就是老姑娘了。”

沈初荷:……

你说她提什么不好,非要提自己的年龄,这不上赶着找不自在吗?本来如今母女俩一个月见不上一面,翟三娘已经将相亲的事放下了,万一因为她今晚的无心之语,又给张罗起来怎么办?

怕什么来什么,果然,翟三娘下一句话就是:“小荷啊!三年前我给你物色人家,你就推三阻四,到底耽搁到了这个年纪。如今你不是小女孩了,自己在外面就可独当一面,今日你和娘交一句实底,对婚姻之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娘,既然话赶话说到这儿了,那我就和你交个实底,我这辈子,不想嫁人,就咱们娘儿俩相依为命,好不好?”

“什么?那怎么行?不嫁人,你将来依靠谁?”

翟三娘大吃一惊,她是想到女儿的答案必定会让自己吃惊,甚至已经做好了某些心理准备,然而她没想到,闺女的答案仍然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依靠谁?靠我自己啊。”

沈初荷爬过去,抱住娘亲胳膊:“娘,您先别反对,听我和你细细分说。首先,咱们从你这个实际例子出发,你当日和我爹也是两情相悦对吧?所以才会甘心给他做妾,但结局又如何?我爹是个读书人,还是个官员,符合你口中道义君子的标准是吧?然后又如何呢?还不是个渣男……”

沈初荷鼓动起三寸不烂之舌,这一通剖析,从翟三娘和沈明义失败的婚姻说起,到阐述婚姻的要义绝不是找个男人依靠,再到自己凭着这手医术,没有男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总之,她是结合了自己脑海里所有上下五千年的知识,发动了洪荒之力,最后终于是不负所望,把翟三娘给绕晕过去,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你这孩子,就是歪理多,男婚女嫁,天经地义……”

当然,作为一名独立女性,翟三娘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明明脑子都有些嗡嗡响,犹在做垂死挣扎。

“娘,咱能不能不抱着这些死规矩说话?您这么多年带着我,孤儿寡母不是也过来了?男人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嗯?”

翟三娘猛地瞪大眼睛:“这话是谁说的?“

“呃……”

沈初荷傻眼,自己一不小心把现代的调侃明言给秃噜出来了:“嗨!我也是随便听来的,您就别追根究底了,您就想想从前到现在经历过的,结合您自身情况,就说说,这话是不是至理名言?”

“可是……”

“别可是了。娘。我说的话,可是桩桩件件,有事实做根据。您呢?除了反反复复的天经地义,还有什么?谁说男婚女嫁就是天经地义?要这样的话,怎么朝廷还要设立贞节牌坊呢?它怎么不鼓励寡妇再嫁呢?男婚女嫁既是天经地义,那就谁都不能缺了谁,是不是?可你想想,是男人缺了女人不能活,还是女人缺了男人不能活?天经地义?寺庙里的和尚尼姑难道都是歪门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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