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花香的话头就是一顿,沈初荷摆摆手:“没事没事,等我找严修文说,没什么大事。对了,你说有事和我商量,是什么?”
“呃……我……”花香嘴角的笑容消失,坐在沈初荷面前,眉头紧锁,最后更是连头都垂下了,轻声道:“初荷,你……你……我……”
“怎么了你?有什么话不能和我直说?吞吞吐吐的。”
沈初荷起身给花香倒了杯茶,就听她声音好像蚊子哼哼一般:“初荷,你……你和严少爷,是不是还有余情未了?”
沈初荷好悬没把茶杯给打翻了:“什么什么?什么意思?我和严修文?余情未了?花香,你为何会生出这种误会?我们俩哪来的余情未了?不是,我们根本就没有过任何感情,更别提什么余情。”
“可是严少爷当日对你……”
“那是他的事。”
沈初荷将茶杯推到花香面前:“这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我们两个早就没有任何牵扯,你看这几次去严家,严修文和我仍如哥们儿一般说笑,他但凡心里还有余情,就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至于我,你是了解的,从头到尾,我就是把他当朋友,不掺杂任何男女之情。”
她说到这里,猛地醒悟,凑近花香悄声笑道:“怎么?你们两个……不会……不会是有什么故事吧?”
“嗯。”花香含羞低头:“今天……严夫人将我叫去上房,问了我的生辰八字。”
“等等,这流程是不是有些不对?”
沈初荷一摆手:“若我记得不错,难道不该是请媒人提亲,这叫纳采,然后才是什么问名,纳吉之类的流程?这怎么直接跳过纳采,就要问名呢?”
问名便是要女方的生辰八字,找人相看,是为合婚。拜娘亲所赐,这种古代成婚的基本流程,沈初荷还是懂一点的。
“其实……都是先找人相看好了,才会进行纳采问名等事。”花香笑吟吟道:“不然,这边都张罗着让媒人上门提亲了,结果一合八字,不成,那不是闹笑话了?除非男方这边反悔,用这个做借口,不然的话,都是偷偷合好八字,才会开始正式提亲。”
“原来如此。”沈初荷这才恍然大悟,接着又猛地凑近花香:“严修文那货就什么都没和你说?只让他娘出面?”
“他……他说过,倒是我……我臊得跑了。”花香脸通红:“就是上次,咱们俩晚上看星星那一回,你说世子爷向你表白……”
“你不用说,我明白。”沈初荷一摆手,看着花香:“你确定……他是喜欢你?”
“其实……我不知道。”花香摇摇头:“初荷,我没有你这样的眼光,虽然我觉着严少爷……他挺真诚的,但我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还有你。毕竟最开始,他和我走得近一些,也只是为了打听你的事。”
“严修文这个人吧,还是靠谱的。我想他也不至于弄出什么替身白月光这种糟糕的事。”
沈初荷摸着下巴,喃喃自语,就见对面花香重重一点头:“嗯,我就是相信他的人品。我想,哪怕他其实不喜欢我,但他……应该会对我好。”
她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直视沈初荷,沉声道:“重要的是,初荷,我……我没办法骗自己,我知道我喜欢他,真的……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我心里甚至无比的崇拜他,因为他是真的很厉害。”
“傻瓜。”
沈初荷叹了口气,握住花香的手:“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什么时候对那家伙情根深种了?真是,要是让我觑到苗头,我说什么也得先把这苗头摁死在摇篮中,因为……先爱的人是输家,除非你们两情相悦。”
“别说你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了他,当我发觉时,其实就挣不出来了。”
花香苦笑,就见沈初荷郑重道:“花香同学,你这个苗头可不太对劲啊,这个……爱情这种东西吧,还是应该爱七分留三分,不说别的,就譬如你们的八字,万一不合呢?你怎么办?”
花香垂下眼,小声道:“他说的,我们八字一定相合,让我不要担心。”
“我去!”沈初荷一拍桌子:“这小子动作挺快啊,定心丸都给你吃上了。幸亏严家老爷夫人开明,不然他是不是就要和你私定了终身?”
“不会的。”花香摇头:“他说过,私定终身,不过是男人的自私举动,既不尊重女孩儿,更是半点不为她着想,私心里只想着先把一个痴情女子栓牢,如此诛心之举,令人唾弃。”
“算他还有点见识。”沈初荷这才满意点头,对花香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这提亲,难道要回清平县?”
花香道:“虽然我们还没说到这个问题,可是先前在老太太面前,我听他的意思,是想让我家搬过来。实话说,如果我真的要嫁入严家门,我家人的确应该过来,不然单是这些流程,一来一往的,一年也弄不完。只是……”
她垂下头,轻声道:“京城居不易,我家人若过来了,还不知要严家帮衬多少,我……我心里觉着……有些别扭。虽然严家不可能在意,可我没办法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接受他们帮忙。初荷,你说,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你这不是矫情,是接受我的洗脑太多,平等意识大大增强。
沈初荷微微一笑,拍拍花香的手:“不必多想,夫妻本来就是同担风雨,既然你们俩有这个念头了,他就是你家准女婿,帮衬岳父岳母一把也是应有之义。我看叔叔阿姨都是实诚人,不是那等喜欢仗势横行的轻浮浅薄之辈,等到了京城,你帮着置办点小买卖,这些日子你的月钱赏钱攒下来,也够支个摊子,不够的我帮你填上,严修文是什么人?商业奇才,他给你爹娘出两个招儿,足够他们经营的丰衣足食了。”
花香一边听,一边就不自禁点头,想想将来家里日子过得红火,心中更是欢喜的不得了,忽然想起先前沈初荷的话,不由问道:“对了,你有什么事要找严少爷办?”
好友眼看着就要嫁入严家,沈初荷自然不能再瞒她,将先前遇到的事说了一遍,顿时让花香大惊失色,连声道:“那些东瀛人,最是嚣张狠毒,可不能让他们钻了空子,我这就去严家,告诉严少爷,务必要查出他们打得什么主意。”
“不用急于一时,明天初赛才完事,之后还有复赛的层层筛选,没有十天半个月,估计不能到决赛,在这期间,谅他们也不敢使什么阴招,这毕竟是大夏的地盘,还是天子脚下。”
“要不然,初荷,你看这事……是不是应该知会世子爷一声?我……我不是不想帮你啊……”
花香连连摇着手,一边急切道:“我就是觉着,涉及到东瀛使臣,世子爷肯定比严少爷查起来方便,他毕竟是勋贵。”
“我也知道,这不是……不好意思吗?”
沈初荷搓搓脸:“我在太后面前立下豪言壮语,一生不嫁,结果回头就去找世子爷帮忙,哪儿来这么大脸啊”
“什么?”花香大吃一惊:“你在太后面前……为什么?初荷,你……你怎么都不给自己留条退路?”
“你是没看见太后当时的表情,留退路我就妥妥成狐狸精了。”
沈初荷叹了口气,目光看向窗外,好半晌才沉声道:“再说,留退路做什么?留退路,就说明我贪心,事业爱情都想要,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
“初荷。”花香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上前抱住沈初荷,哽咽道:“外人都只看你能力卓绝,风光无两,可哪里知道你心中难处,你……你怎么就这么难呢?”
“傻瓜。”沈初荷笑着拍拍花香的手:“我这人生够一帆风顺的了,这也叫难,天下不知多少真正的苦命人要向我扔臭鸡蛋。”
花香点点头,擦去眼泪,哑声道:“好,你就放心准备比赛,这件事我回头就和严少爷说。”
“太拘谨了,眼看着就要谈婚论嫁的关系,你还叫严少爷,我都叫他严修文的,这让我以后还怎么叫出口?胆子大些,就直接叫他的名字,你怕他不乐得屁颠屁颠答应呢,真是,我们花香这么温柔如水的一颗好白菜,就让他这头猪给拱了。”
“噗!你……你这是什么话?只怕在严家老爷夫人眼里,人家儿子才是大好白菜。”
花香忍不住笑,忽见沈初荷面色又郑重起来:“对了,你们的事,小白花知不知道?哎呀,就是那个卢小丽。”
花香怔了怔,好半晌才轻声道:“上次……就是我和你看星星那天晚上,其实……是严少爷……是修文送了我一个璎珞,十分精致,我……我还没好意思给你们看,但是卢小丽看见了,她应该就知道我和……我和修文之间有情,从那以后,好几天没理我,直到前儿,才又找我说话。”
“又找你说话了?是怎么个情状?还是像以前一样刻意结交?”
花香见好友面色严肃,也不敢轻慢,努力回想了一下,她喃喃道:“好像和从前没什么两样,说了两句话,仿佛眼泪都快下来似的,倒弄得我心里酸楚。”
“那就是了。”
沈初荷叹口气,拍拍花香肩膀:“花香,依照我的判断,那卢小丽若从此不理你,倒还好了,说明她是放弃心中所图,偏偏她又过来了,这只怕她和她家里人终究不肯放弃严家这棵大树,若你不能当机立断,日后还不知道要闹多少幺蛾子。”
“若……若我们要成婚,自然是明媒正娶,她又能搞出什么?”
“不要小瞧小白花的战斗力,到时她搞出的幺蛾子能让你哭。就比如……”
沈初荷想了想:“就比如她找到你,说她爱她表哥不可自拔,哪怕做妾也行,只求你可怜可怜她,以后进门,一定听你的话。可若是你不答应,她就要去死。你怎么办?”
“怎么可能?”花香大惊失色:“哪有上赶着给人做妾,不做妾就要去死的。”
“死是当然不会死,但拿出来吓唬吓唬你这种包子,足足够用。我就问你,卢小丽要真这么说,你怎么办?”
“我就让她去死。”花香气得脸都变色了,沈初荷微微一笑,拍拍她肩膀道:“很好。花香,记住你此时的愤怒和坚定,将来千万不要被她三言两语说得心软,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初荷,你放心,我虽然脾气好,可也不是没有底线。”花香郑重点头:“我会记住你素日里的话,自尊自爱,自强不息,绝不因为善良就做人善人欺的包子。”
“好,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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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到端午,天气却已经炎热起来,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换上了轻薄春衫,更因为杏林大赛的缘故,附近一些城市的疑难杂症患者都涌入京城,原本是淡季的客栈,如今全都人满为患。
“爷,这杏林大赛和普通百姓也没什么关系,可您看看大街上这热闹劲儿。奴才想着,要是改日办个什么吃穿住行的大赛,那大家伙还不得挤破头?更不知要多热闹哩。”
流水跟在叶东风身边,嘻嘻笑着叫嚷,却见主子回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这个主意不错,看来可以交给你一些产业,让你打理看看了。”
“啊?”流水吓了一跳:“爷,奴才就……就是顺嘴一说,没想着……奴才还小,还要跟着爷历练。”
话音未落,就见叶东风嗤笑一声:“不小,都知道偷偷送秋香东西,可见这心早大了,再大一大,爷就管不住你了,不如趁早儿放你……‘
不等说完,就见流水腿一软,叶东风连忙伸手将他扶住,叱责道:“混账东西,当街就要下跪怎的?你想出名我还不想呢。”
“是。爷……爷,奴才再也不敢了,您……您千万别怪罪秋香,都是我……是我猪油蒙了心……”
流水嘴唇哆嗦着,却见叶东风斜睨他一眼,呵呵冷笑道:“这会儿知道怕了?私相授受时你胆子怎么那么大?也不想想,如今是在外面那时候吗?由着你浪。这事若让王妃知道,你是死是活?爷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爷千万不要怪罪秋香,她本来不想要,是我硬塞给她……”
“你们两个不错啊,还挺心有灵犀的。”
叶东风冷哼一声,小桥一直大气不敢出,此时见主子似乎不是怪罪的样子,忙嘿嘿笑着问道:“爷这话是怎么说?”
“秋香说,千万不要怪罪流水,流水本来不想给,都是她撒泼打滚,非要这个东西……”
不等说完,小桥就喷了,流水却是眼泪汪汪,喃喃道:“她……她真这么说的?呜呜呜……”
“不是我说你,有这个心思,为什么不和我说?倒要冒这样风险?我是你们俩的主子,自然希望你们都好,你们两个有情,我难道还会拆散不成?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被人抓到,一个都跑不了。”
“是。爷,是小的猪油蒙了心。”
流水抽抽噎噎,就听叶东风沉声道:“回去和你老子娘说,挑个好日子,虽然你们两个是奴才,也不可以委屈了秋香,三媒六聘一样不能少。”
“爷,您……您要把秋香配给我?”
惊喜突如其来,流水都懵了,却见叶东风没好气道:“不然呢?难道要看着你们每天在我眼皮子底下偷偷恩爱?我还不想被你们气得英年早逝。”
“谢谢爷,奴才谢爷的大恩大德。”
流水欣喜若狂,冲到叶东风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就要磕头,却见主子往旁边一闪,面无表情吩咐道:“小桥,把这疯子给我踹出去,叫他自己回府发疯,我不想当街丢人。”
“嘿嘿嘿,爷,我不发疯,您放心,我……我回府再给您磕头。”
流水一个高儿跳起,紧紧跟在叶东风身后,想到这桩心事终于如愿以偿,只觉心花怒放。
忽见叶东风在一个杂货铺子前停下脚步,他忙兴冲冲道:“爷看中了什么?奴才去给您买回来。”
话音未落,就被小桥扯了下袖子,只听他小声道:“爷,这好像是严家的铺子,您看,上面匾额写着,严选杂货铺,他们家的铺子都叫这名儿。”
“严选杂货铺,名字起得不错。”叶东风一笑,抬脚就往里进,一边道:“我看着他们这里挂的玻璃灯不错……”
不等说完,柜台后正拨拉算盘的掌柜已经起身迎了出来,高声笑道:“贵客临门,但不知公子看中了什么物件儿,我们严选的铺子向来物美价廉,货物齐全。”
叶东风便一指柜台上方挂着的玻璃灯,淡淡道:“这个花灯,给我拿几盏。”
“哎哟公子爷的眼光真是好,这是刚从江南进的上好玻璃宫灯,又轻便又精巧……”
掌柜的正要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就听身后一个声音道:“行了,在荣王府世子爷面前,你也好意思豁出这张老脸自卖自夸?”
随着话音,一名玉树临风的青年走了出来,叶东风看了两眼,忽然道:“严公子?”
“不敢,在下严修文,见过小王爷。”
严修文行了一礼,就见叶东风点点头:“我知道你,青州府不必说了,就是回京之后,也有人在我面前提起,说你是个经商的奇才。”
“都是大家照应,草民实在当不起这谬赞。”
严修文看出叶东风对他的疏离,心中也明白怎么回事,不过如今他也不在意了,因便笑道:“世子爷什么贵重精巧的宫灯没见过?怎么倒对这几盏寻常宫灯起了心思?您若是要,我等会儿命人送十盏过去。”
“不必。”叶东风微微抬眼看向宫灯,轻声道:“不过是偶然看见,觉着女孩儿夜间提着,轻便明亮,所以临时起意要买罢了,也不用你送。”
话音落,身旁小桥便掏出荷包要付钱,只听严修文笑道:“是,世子爷倒提醒了我,回头也该送花香一盏,我是个粗心大意的,先前竟没想到这一层。还有林雪和小凤,想来沈姑娘那盏,应该不必我送了,世子爷说是吧?”
叶东风“嗯”了一声,疑惑看向严修文,聪明如他,自然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
“我已经求得爹娘同意,只等花香家里人来到京城,我家就要遣人上门提亲了。”
严修文笑呵呵对叶东风说道,眉眼间的喜气洋洋,让世子爷怎么看怎么都觉着这厮是在炫耀。
什么意思?特地说求得你爹娘同意,暗搓搓奚落我是吧?你觉着我和初荷,就求不得爹娘同意了?笑话,别说爹娘,就是太后皇上,日子长了,我难道搞不定?现在我搞不定的是初荷,问题是她妾心如铁,我有什么办法?
一念及此,世子爷更气了:花香和严修文也不算门当户对,可人家怎么就能抱得美人归呢?为什么初荷就不能像花香一样,在搞事业之余,也把婚嫁之事放在心上。
越想越气,忽听严修文又道:“提起沈姑娘,倒还真有一桩事情,世子爷难道不想听一听?”
叶东风于是更气了:关于初荷的事,竟然还要你来告诉我?这是几个意思?
心中恼怒,腿脚却仿佛有了自己意识般,跟着严修文进了后面内室,只见对方面色严肃,还不等叶东风动问,便主动将东瀛使者和沈初荷的事说了出来。
叶东风听完,当真是又惊又怒,沉声道:“这样重大的事情,她竟然不来寻我求助,一字不提,她……她眼里还有没有我?”
“沈姑娘眼里未必没有世子爷,怕只怕……她即便有心,也是无颜去找您。她是什么性情,世子爷还不清楚?从前多少大事,她又有几回找过您?她和寻常姑娘家不同,实在是……太自尊自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