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东风默然不语,就听严修文叹息道:“世子爷,沈姑娘已经是这个性情,无可更改,你若想和她成就好事,不能就这样坐等她开窍。俗语说,烈女怕缠郎,只要您对她真心相待,她就是铁石心肠,也总有一天会为您化作绕指柔。”
“这个还用你说?我只是因为她这几日参加杏林大赛,不愿打扰她罢了。”
叶东风没好气看着严修文:“听你嘴里说得一套一套,这么懂她心思,当日为何不坚持到底?怎么如今又要迎娶花香?”
严修文一摊手:“我和您不同,老实说,当日沈姑娘对我哪怕有一丝情意,我也不会放弃。可惜啊,她心里没有我,那我又何必做无谓的坚持?不过我还是很感激她,不是她,我也不会和花香走得近,然后发现她的好。说起来,沈姑娘算是我和花香的媒人。唔!倒是要准备点什么做谢媒礼呢?直接抬一头猪去她家,会不会太俗了?”
世子爷心里的酸水都快冒出来了,看看眼前这货,那副沉浸在爱情中的得意模样,真想把他揍成猪头,还谢媒礼,自己库房里有数不清的宝贝,什么时候能拿出几样做谢媒礼?等等,他和初荷之间,好像没有媒人,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其实这事我也能办,但终究我只是个商人,论门路能力,比不得世子爷,尤其这涉及到东瀛使团,可能还要牵扯到朝堂政策,所以我也觉着棘手。恰好今日遇见世子,这岂不是上天明示?沈姑娘不好意思找您说,干脆我就自作主张,此事该如何处理,还要请您定夺。”
严修文的面色重新严肃起来,叶东风沉声道:“这事你不用管,都交给我。”
“有用到我的地方,世子尽管吩咐。沈姑娘那边,不能让她以为我嘴上答应的好,却是转头就把她卖了。”
“你放心。”叶东风看了严修文一眼:“初荷那里,我自会解释。”
“如此就更好了。”
严修文点头,事情说完,两人便回到前面铺子,此时掌柜已经吩咐伙计们选好宫灯。严修文便笑道:“世子爷只管送沈姑娘就是,剩下的随便您送谁,医女馆那边的林雪和小凤,到时我托花香带给她们就好。”
叶东风接了宫灯,沉吟片刻,方淡淡道:“既是你一番美意,我便收下了,下个月初十是卫国公的大寿,我带你去寿宴上见识一番,也顺便结交几个朋友。”
严修文一愣,旋即轻声道:“世子爷,我并非想趁机和您……”
不等说完,就见叶东风一摆手,沉声道:“你是个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反而看不开?你娶了花香,日后是不是和我相交,人家也把你视作我这头的人了。退一步说,有什么好处,难道我不给朋友牵线,倒要白白便宜别人?更何况,我这样做,也因为你是一个可造之材,若是个扶不上墙的,我又何必操心?”
严修文听他这样说,心中着实雀跃欢喜,忙行礼道:“世子爷说的是,既如此,您一番好意,我就却之不恭了。”
叶东风点点头,微笑道:“好好干,如今太平盛世,正适合你这种人才大展拳脚,天南地北,海外万国,何处不可通经贸?把生意做大做强,名声远扬,皇商也不是不可做。到那时也算光宗耀祖。”
“是。”
严修文心中更激动了:皇商啊!那是商贾之人的最高荣誉。一生追求,这就是终极目标,甚至很多人压根连想都不敢想。哪怕你是陶朱公转世,没有通天的门路,你凭什么做皇商。
亲自送叶东风离开,严修文直看着对方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方挥了挥拳头,一时间只觉踌躇满志。
且说叶东风,离开杂货铺后,便立刻回到王府,分派人手调查东瀛使团对沈初荷包藏的祸心。
都吩咐完了,他回到后院,正看见春雨秋香指挥小丫头们在院里晾被子,一看见他,秋香脸一红,扭头跑了。这里春雨便笑道:“爷回来了。”
“嗯。”叶东风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便问春雨道:“这些日子你没往翟夫人那里去?她生活得如何?”
“怎么没去?前儿春草还去了一趟。少爷放心吧,翟夫人过得再好不过,就是……春草说她前日离开时,翟夫人送她出门,不知看见了谁,面色都变了,很快便关上大门。”
“哦?”叶东风面色一下子变得凝重:“春草没看看周围都有什么人?”
“也没什么人啊,就是两个婆子陪着一个妇人经过,春草还特意留在那里看了会儿,那妇人也只是路过,直到她走没影了,春草才回来。”
“如今是特殊时期,任何一点小事都不能掉以轻心。”叶东风眉头紧皱:“这样,你从咱们院里,挑两个高壮有力的妇人,派过去服侍翟夫人,日常也好和她作伴。”
“翟夫人喜欢清静,所以少爷早有拨人过去的想法,却一直没付诸行动,今儿是怎么了?又是什么特殊时期?”
“这话也不是一两句就能说完,你就照我吩咐的做便是。”
话音落,便听门外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接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儿走进门来,这是王妃的一对双胞胎女儿,也是叶东风同父异母的妹妹。
“见过二姑娘三姑娘。”
春雨连忙行礼,就见两个女孩儿到得面前,其中一个对叶东风道:“世子哥哥,我们替你在太后面前打探消息了,你该怎么谢我们?”
“哦?”叶东风眉头一挑:“打探了什么消息?若是有用的,我自然谢两位妹妹。”
另一位三姑娘就笑了,用手在脸上刮着道:“哥哥真小气,和妹妹还要不见兔子不撒鹰,难道我们还能空手套你不成?千真万确,我们探听到,前两日太后召见了那个医女,叫什么……对了,沈初荷,就是沈初荷。”
“初荷?”叶东风心里一紧:“太后娘娘召见初荷做什么?她是身体不舒服?”
“若身体不适召见医女,我们还能巴巴跑你这儿来邀功?”
三姑娘得意地扬着小脸:“是太后娘娘说漏嘴,说但愿我们两个不要学你,把自己婚事搞得一团乱麻,那沈姑娘一看就不是个要做贤妻良母的,你又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将来还不知怎么收场。”
太后怎么可能在两个女孩面前说漏嘴,这分明是借她们的口告诉自己:你的事哀家都知道了,小兔崽子,爱谁不好你爱上那个沈初荷,哼!不用你在这里倔,我等着看你怎么收场,别想着我会帮你。
不帮忙算不得什么,只要不下绊子,世子爷觉得自己就该偷笑了。
太后和父王以及皇帝的反应都在叶东风意料之中:他们的确不同意这门婚事,但因为是自己一厢情愿,也就没脸去找沈初荷的麻烦,只等将来自己知难而退。
知难而退,怎么可能?初荷这一生谁都不嫁,而他这辈子却是非卿不娶,那就等呗。
世子爷简略评估了下沈初荷和自己家族这两派的性情风格,估计等不到心上人金石为开,太后她们就要着急上火。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搞定初荷,搞定了初荷,那就胜券在握。
“世子哥哥怎么笑起来了?看你眼睛转来转去,又是要算计谁?”
两个女孩儿一起出声询问,将计算形势的叶东风惊醒,他哈哈一笑,点头道:“多谢两位妹妹通风报信,你们想要什么?前日得了几粒南洋的金珠,十分硕大圆润……”
不等说完,就见两个小姑娘一齐撇嘴:“珠宝首饰,我们不知道有多少,才不稀罕。倒是哥哥手里这两盏宫灯还算别致,给我们每人一个,就当谢礼了吧。”
叶东风一怔,忙把宫灯向身后一藏:“这个不行,我要送人的。你们喜欢,派人去我书房,那里还有几个,随便你们挑。”
“哥哥书房我们怎么进得去?可见这谢意一点儿不诚心,说不定还是拿话诳我们。”
两个女孩儿盯着叶东风手里的宫灯:“干脆,我们就要这两盏吧。”
“真是两个小姑奶奶。”叶东风大感头痛,对身旁春雨道:“你派人去书房,把所有宫灯都送去双芙园。”说完看向两个女孩儿:“如何?这总行了吧?”
“还还差不多。”两个女孩儿嘻嘻笑着,手挽手离去,走到院门口,忽然又转回头,齐声道:“什么时候那位沈姑娘再来,哥哥务必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也要看看这位姐姐是不是仙女下凡,不然她又凭什么收服哥哥。”
叶东风一龇牙:“这话要让王妃听见,看她不打你们,大家闺秀,说得都是什么话?”
“切。”两个女孩儿一起做鬼脸吐槽:“大家闺秀的规矩如果有用,京城那么多大家闺秀,怎么就没一个人有本事入哥哥的眼?怎么你偏偏喜欢一个医女?”
说完一起跑了。春雨便笑道:“二姑娘三姑娘如今和爷熟了,越发淘气,明明前两年回来,她们还和您生分着呢。”
叶东风笑着摇头道:“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天真烂漫些没什么不好,等到将来嫁人,操心的事情一多,再想有这样的日子,就不可得了。”
吃过午饭休息一会儿,便到了半下午时分,叶东风算算沈初荷今天的比赛差不多完事,便提着两盏宫灯过去了。
杏林大赛的初赛,明日便是最后一天,此时偌大场内已经没有多少人。叶东风想着沈初荷不爱出风头,便就近寻了处铺面,站在房檐下静静等候。
不到一刻钟,就看到沈初荷和林雪小凤一起走过来,三个女孩不知说些什么,脸上都带着笑。
叶东风正要迎上前,身旁忽然大步走过去一个人,冲对面高声道:“沈姑娘。”
嗯?
叶东风脚步一顿,看向对方背影,双眼不由一眯,暗道:这人竟是一副东瀛武士的打扮,莫非就是那天初荷遇到无赖时跳出来的家伙?
叶东风并不承认那一次突发事件是英雄救美,狗屁的英雄,疑点那么多,说不定就是东瀛人收买了几个无赖,上演的一场戏,可恨他不知道那些无赖模样,不然一个个抓到春衣卫,大刑伺候,一切就可水落石出。
他轻轻上前,就听那人朗声道:“沈姑娘不认识我?我是片桐……”
不等说完,就见沈初荷点头道:“片桐公子,我记得你,怎么?有事吗?”
“呃……”
片桐秋叶没想到沈初荷的态度这么冷淡,他本就不是随和性子,此时心里就十分不悦,只是想到未来大计,不得不按捺怒火,优雅微笑道:“我在这里随意逛逛,不想就遇上姑娘,还真是巧啊。”
“所以就是没事了?”沈初荷微一点头:“那告辞了。”
片桐秋叶:……
“等等。”
沈初荷都走过去了,也看到不远处正悠悠而来的世子爷,心中正觉诧异,就听身后又传来片桐秋叶不死心的呐喊,她一翻白眼,咕哝道:“干什么啊?怎么还阴魂不散的。”
林雪等人彼此看了眼,谁都没敢说话,纵观方圆几十米内,人物和情景明显构成一出狗血好戏,且因为某位世子爷,先前担忧尽去,几个女孩也想知道这场好戏的结局。
“上次救了姑娘,你还没对我道谢呢。”
片桐秋叶赶上前,强忍羞耻说道,却见沈初荷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道:“请问,当时我向你求助了吗?”
“呃……虽然没有,但是……”
沈初荷不等他说完便直接了当道:“是你自己冲出来的对吧?如果你不冲出来,龙凤巷内那么多人,总会有打抱不平的义士,从某种程度上说,你这属于多管闲事,我为什么要谢你?”
“喂!”
片桐秋叶好悬没气吐血,刚刚强求谢意的那点羞耻心立刻烟消云散,对上这个明显不想和他以礼相待的彪悍女孩,他认为自己怎么做都没错。
深吸两口气,片桐秋叶平复了下情绪,面上再度露出得体优雅的微笑:“好吧,就算是我多管闲事,可能坏了姑娘的计划,那可否容我向你赔个罪?南城那边有一座明光小筑,风景秀丽,主人算是我的世交好友,都是贵族行事……”
沈初荷一抬手,打断片桐秋叶的自吹自擂,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疑惑道:“你的意思,是想带我去见识一下东瀛贵族的衣食住行?”
“正是。”
片桐秋叶高兴了,沈初荷脸上“震惊”的表情,总算让他有了一点满足感:果然,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拒绝贵族的邀约,如果能拒绝,那她就一定不是女人。
“咳咳咳……”
沈初荷努力忍住笑,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我想,这大可不必。据我所知,东瀛贵族的行事,乃是从我大唐演变而成。不是我狂妄,论衣食住行,大夏的达官贵人,应该比贵国那些世家略胜一筹。”
“那又如何?你只是个医女,这些达官贵人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片桐秋叶面色一变,沈初荷的话正戳到他心中痛处,以至于他连声音都变得尖锐。
“你忘了我是哪个部门的?皇家医女馆。出入贵族后院,对我来说那是家常便饭,后宫我都进了好几回。那些达官贵人虽然和我没有关系,但他们的衣食住行嘛,我可能比公子想象中要有见识的多。”
“姑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在拒绝一个贵族的邀约,并且话语中还有奚落嫌疑……”
片桐秋叶眼神变得凶狠,忽听身后一个声音悠悠道:“一个小岛的贵族,奚落也就奚落了,这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啊啊啊!来了来了!世子爷到来,气场全开,真特么的帅!
除了沈初荷,其他三个女孩情不自禁就握紧拳头轻轻挥了一下,星星眼看着霸气登场的叶东风。
“你……”
片桐秋叶大怒,转身瞪着叶东风:“你是什么人?”
“你不知道吗?也是,就算你是东瀛的贵族,怕也没资格和荣王府攀上关系。告诉你,这就是荣王府世子爷,今年比武场一举夺魁的武状元,将来是要做大将军的……“
世子和初荷都不是沉稳低调的人,这个风头必须自己来出。林雪心中积极想着,她那小嘴多快啊,别人一个字没等蹦出来,她叭叭叭的已经说了一串头衔。
沈初荷在一旁看着林雪得意的模样,只觉好笑,暗道未来的大将军?小雪你知道你这是在贷款吹吗?不过她说的也没错,皇上怎么也不会委屈了这个外甥,更何况世子爷和东宫还是穿开裆裤玩泥巴的发小。
“原来是荣王府的世子。”
片桐秋叶面色变得极为精彩。东瀛人骨子里傲慢表面谦卑,为了在大夏站稳脚跟,极擅钻营,不过正如林雪所说,他们可还攀不到荣王府那里。
若是平时,偶遇这样的大人物,片桐秋叶那是一定要积极巴结的,但今天在美人面前,这……这要是立刻攀附上去,他……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叶东风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来到沈初荷面前,笑着道:“不枉我等了许久,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进赛场找人了。”
说完冲一旁三个女孩点点头:“你们这是……特意陪着初荷过来比赛?”
“对啊。世子爷也是特意过来等初荷的吗?”
林雪眼睛发亮,话音未落就被小凤碰了下:世子爷故意这么说,是给初荷排面,咱们可不能得寸进尺,堂堂王府世子特意等一个医女,在这个东瀛贵族面前,他脸上怎么下的来。
叶东风一点也不觉得脸上有什么下不来,听林雪问,他就笑着点头道:“是啊,我特意过来等沈姑娘的,谁叫她如今贵人事忙,我要是在府中,只怕是望穿双眼,也等不到她过去。”
沈初荷脸都红了:“没……没有的事,世子爷可别乱说,我……我一个小小医女,哪有这个胆子,委实是……”
不等说完,就见叶东风注目看着她,温柔道:“你可以有。三公主和五皇子可都是叫你姐姐,你又何必妄自菲薄?旁人不知道你这是谦虚,还真以为你只是个小小医女,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跑来你面前,洋洋得意以贵族自居了。”
林雪花香等都低下头去,憋笑憋得好辛苦。
被晾在一旁的片桐秋叶脸都涨成了茄子。沈初荷囧囧有神看着叶东风,心中直喊:过了我说,世子爷你就算演技不错,这也太戏说了。
“对了。”
叶东风仿佛没察觉到沈初荷暗示的眼神,忽然又皱着眉头道:“刚刚听你们说话,怎么回事?你先前在龙凤巷遇到无赖调戏了?这事稀奇,龙凤巷乃京城重地,莫说无赖,多少年连闲汉都不曾出一个,怎么忽然间几个无赖就像是约好了一般,都冲着你来了?该不会是什么人别有居心,故意在你面前演一场戏吧?这事须得好好查一查。”
片桐秋叶面色由紫变白,猛地高声叫道:“小王爷,这个……还需慎重行事。”
“嗯?”
叶东风似乎才看见这里杵着个人,他上下打量片桐秋叶两眼,淡淡道:“东瀛人?呵呵!在我大夏京城,收拾几个不法无赖,些许小事,轮得到你们东瀛人过问?”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片桐秋叶眼中慌乱一闪而逝,呐呐道:“几个毛……毛皮无赖,实在不……不值得大动干戈。”
“大动干戈?”叶东风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收拾几个无赖,这算哪门子的大动干戈?”
话音未落,他又露出一丝了然笑容,点点头道:“是了,我忘了你是东瀛人,可能两国国情不同,原来在你们那边,这种算是大动干戈吗?不过在我们这边不是,举手之劳罢了,还能为民除害,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