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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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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这女子信口雌黄,煽动百姓,你……你好大胆。”

成山都气哆嗦了,指着沈初荷大叫,却听她高声道:“我们一群医女,煽动百姓做什么?我们不过是要为惨死的姐妹讨一个公道,我们唯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罪犯必须按律严惩,他是在我大夏境内犯罪,杀害的是我大夏子民,按我大夏律法治罪,天经地义。”

“对。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医女们一起站起身,齐声高呼,声震长空。

饶是成山能言善辩,面对群情汹涌,此时也觉词穷,只能绞尽脑汁,一边想着对策一边应付:“这……这涉及到两国邦交……你们不懂。”

“两国邦交我们不懂,我们只懂得两国邦交大不过天经地义的道理。我大夏泱泱上邦,万国来朝,难道就因为‘两国邦交’四个字,便要任由百姓被异域番邦的人屠戮杀害?那我们和羔羊又有什么两样?”

沈初荷说一句,医女和百姓们便响应一句。被护卫们围在人群中的皇帝不由眉头一皱,对皇后悄声道:“原来百姓们积怨竟然如此之深,礼部这些混账东西,还敢瞒着朕。”

皇后眼睛一亮:“怎么?皇上可是觉着沈初荷说得有理,打算为那被害医女做主?”

皇帝面色变幻不定,好半晌,才轻轻摇摇头,喃喃道:“也没那么容易,虽然礼部这些官儿混账,但他们有一句话说得没错,这么些年下来,本来容易的事,也早已错综复杂。别的不说,你只说这一次,将凶手绳之以法,按律问斩,那往年的案子怎么办?若有被害人的家属有样学样,大声鸣冤,又如何办理?”

“难道……难道皇上是要支持这些大臣,哪怕明知对那被害的医女不公平?”

皇后怅然问道,皇帝叹了口气,喃喃道:“再看看吧,也容朕再想想。”

他们说话的功夫,那边成山已是理屈词穷,眼看再说下去,自己定会惹起众怒,京城民风很彪悍的,他也有些心虚,暗道:这次要是把民愤激起,以后我还敢上街吗?万一有人用烂菜叶子臭鸡蛋招呼怎么办?

于是这厮二话不说便回了衙门,对焦投苦着脸道:“尚书大人听见了?那沈初荷果然是个牙尖嘴利的泼妇……”

不等说完,就听吴青礼在旁边悠悠道:“成大人慎言,谁敢预料自己往后余生有没有疑难杂症?你确定要称沈姑娘为泼妇?万一将来得了蹊跷的病,你好意思叫这个泼妇过来给你诊治?”

“你……”

成山一窒,旋即脸都涨红了,有心要反驳,却又不敢。

就如吴青礼所说,谁能预料自己的旦夕祸福呢?他万一真说了大话,日后打脸还是次要,怕就怕那沈初荷怀恨在心,真不给他治了怎么办?也别说自己,就是夫人儿女得病,说不定也要用着人家啊。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焦投恨恨看了吴青礼一眼,昂首来到门外,淡漠看着沈初荷和跪了一地的医女们,沉声道:“本官乃是礼部尚书,当朝一品大员。田甜之死,是本官和六部大人共同作出的决定,其中涉及之事,错综复杂,尔等不能理解,怨恨本官,本官都受着,然而这个决定,不可更改,你们速速回去。”

沈初荷气得身子都哆嗦了,她恶狠狠盯着眼前这个胡子花白,一脸道貌岸然的一品大员,颤声道:“大人可知?甜甜姐正是去你的府上,为焦夫人按摩针灸,离府后才会遭此大难。我们身为医女,为大人府上女眷服务,此乃本分,倒也不求大人铭记感谢,然而甜甜姐被害惨死,大人就算不顾念她为尊夫人常年诊疗的情分,只出于对一个弱女子无辜枉死最起码的同情,您不该主持公道,将凶手按律惩处吗?”

说到后来,眼泪早已不知不觉涌出,焦投漠然看着她,好半晌才垂下眼皮,沉声道:“本官同情,然而一个人的命,与两国大事比起,实在微不足道。”

“两国大事?两国什么大事?好。既然连堂堂礼部尚书也不和我们这些蝼蚁小民讲道理,一定要抬着两国邦交的大旗,无视我们的合理要求,那我就再请问大人两个问题,只要您能将这两个问题解释得清楚明白,我们立刻离开,再不提此事。但若大人只想应付蒙混过关,我们虽不才,却也不至于连这点分辩能力都没有。六部官员不给我们做主,我们便效仿大人们当初请命,去跪宫门,请皇上做主。”

“大胆,你竟敢威胁本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跪宫门?就凭你们?你们也配?当自己什么东西?”

焦投怒发冲冠,却见沈初荷一抹眼泪,大声叫道:“今儿就大胆一回了,能怎的?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不敢的?今日甜甜姐能被残忍杀害,凶手毫发无损,焉知明日我们不会遭遇同等命运?大人们不肯为民做主,我们就去请皇上做主。我不信这天下之大,就没有一个主持公道的人。”

焦投万万没想到沈初荷会如此强硬,心中又恨又气,却又真的害怕这群医女去跪宫门。先前皇帝听完对此事的处理,就不是很满意,若知道此事竟会激起民愤,重新处置还在其次,自己的前程可就全完了。

一念及此,不得不忍下怒火,沉声道:“糊涂,当真是妇人见识。东瀛武士已经被严词训斥,看押起来,你们哪里就能重蹈覆辙?放心,天子脚下,终究是安全的……”

不等说完,就听医女中不知是哪些人狠狠“呸”了一声,大门外百姓们也都鼓噪起来。

沈初荷回身望望,再扭回头,满含讥诮看着焦投,沉声道:“大人听见了?你叫我们放心,你看看谁能放心?那些东瀛武士被严词训斥看押起来,我们就安全了?果真如此,这么多年一个又一个被害者要怎么说?前两日才无辜惨死的甜甜姐又怎么说?凶手不伏法,您叫谁放心?”

焦投被堵得哑口无言,这会儿也深恨那些东瀛人不争气,就没有一年不闹出点事故,到底如今酿成如此大祸,还连累自己在这里被一个小小医女质问,堂堂一品大员啊,可说是颜面尽失。

“好,你刚刚说要问两件事,哪两件事?”

今日见了鬼,民心如铁然而官法却不能如炉,以至于陷入这两难之境,为免激化矛盾,焦投只能强忍下满腔怒火,暗暗叫着“秋后再算账”,一边不情不愿地做出了妥协。

“第一件,大人们总说惩治凶手会影响两国邦交,今日我就要大人清楚明白地告诉我们,影响了两国邦交,后果是什么?只要大人能将这后果说得清楚明白,让我们心服口服,便算您成功。”

“你……”

焦投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沈初荷这一刀,正扎在他的软肋上。

别看老家伙们打着“两国邦交”的幌子,其实他们心知肚明,别说东瀛如今内乱不休,就是他们国家强盛之时,也不过是大夏一个附庸,很多时候都要听大夏的命令行事。按律惩治凶手,就能影响两国邦交了?狗屁!他们是敢打过来啊?还是敢绝交?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根本不可能。

这个丫头当真刁钻狡猾,竟然问出这样问题,不行,还是要好好措辞一下才能应付。

一念及此,便沉着脸道:“你刚刚说两件事,另一件呢?”

“第二件,我要大人发誓,你们六部大人的处置,都是秉持公心,绝无半点私念。若您和各位大人的女儿遭遇同甜甜姐一样的命运,你们也会如此处理,让使团将凶手带回东瀛……”

不等说完,便见焦投愤怒的面色紫涨,须发皆张,指着她大叫道:“真真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你一个小小医女,何等嚣张?竟敢诅咒本官和六部官员,简直欺人太甚,心都黑透了,仗着会几手医术,便逞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连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焦投的反应连皇后都震惊了,疑惑道:“怎么回事?焦大人好说也是一部尚书,浸淫官场几十年,养气功夫是足够的,他就算心中动怒,面上也不该显现出来啊。”

皇帝叹气道:“焦投有六个儿子,在四十岁时方得了一个女儿,素日里爱若掌珠,偏偏他这女儿体弱多病,幼年国师曾算过,对方二十岁前有一大劫,若不能安然度过,只怕性命不保。沈初荷刚刚的话,无疑是一刀捅进了他的心肝,怎不由他惊怒交加。”

皇后这才恍然大悟,接着喃喃道:“我以为沈初荷只是要让焦大人推己及人,却不料当中还有这样内情,如此看来,她小小年纪,倒当真厉害,招招奔着这些官员的要害去。只是有一条,焦大人的家事,连我都不知道,她怎会知道?”

“你忘了她是什么人?医女本来就常出入那些深宅后院,就算她没去过焦府,你想想她刚才的话,那个被害的医女显然是常出入焦府的,知道这些,素日里闲聊告诉姐妹们,又有什么稀奇?”

皇后整个人都怔住了,想到田甜常去服侍焦家女眷,知道这些事后告诉了沈初荷,今日恰好被沈初荷用做攻心的尖刀,为的只是要给她讨一个公道。

一时间,皇后只觉身上汗毛都竖起来,喃喃道:“果真如此,那当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了。”

这里焦投也知自己刚才失态,只是沈初荷那番话,委实勾起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以他的如山定力,也不自禁就去想,一旦爱女当真遭到这样命运,他会怎么做?

怎么做?当然是把凶手千刀万剐,莫说只是个东瀛落魄贵族,就是特么的东瀛皇帝,他哪怕收买死士刺客,也要把对方大卸八块。

正想着,就听沈初荷惨笑一声,恨恨道:“大人可是心痛至极?”她目光从六部衙门一一掠过,陡然又提高声音叫道:“各位大人可是都觉着想一想便心痛至极?是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难道只有你们这些一品二品大员,掌握着生杀大权,才有资格痛苦和愤怒吗?我们平头百姓,亲人无辜惨死,就只能自认倒霉?”

“你算什么平头百姓?若我记得不错,你明明是八品医女。”

焦投气得都快吐血了,却见沈初荷面不改色,大声道:“甜甜姐还是九品医女,不一样死了白死,我们这些芝麻大的官衔,和平头百姓又有什么两样?”

“不是白死,谁说是白死?只是让东瀛使团带回去,到时一样要按律严惩。”

总算焦投做了这么多年官儿,也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精,没跳进沈初荷话语中隐藏的坑,只是他此时再说这种话,却已经没人相信了。

“无凭无据,我们不信。”沈初荷带头高呼:“东瀛人屡屡犯我大夏律法,焉知不是因为从前那么多放虎归山的案例?在我大夏境内,罪犯大夏律条,就该在大夏按律治罪。”

“对,就在大夏,按律治罪。”

“刚刚沈姑娘让尚书大人做的两件事,尚书大人可还没做呢。”

“是啊是啊!你既说不出影响两国邦交的后果,又不敢发誓自己女儿被东瀛人奸杀,也能这般处置,凭什么要我们信你?”

“没错没错,先给我们说一下影响两国邦交的后果,让我们也听听,大夏怎么就要害怕一个岛国?若是因此断交,我们大夏百姓就活不成了吗?生灵涂炭的说法到底从何而来?”

“发誓发誓,人心有私欲,天地才最公道,你发誓你家闺女遭了这样厄运,也能如此处理,不然就天打五雷轰,我们才信你一片公心。”

医女和百姓们都鼓噪起来,焦投竭力喊了几声,都被淹没在震天声讨中。好不容易待人群安静下来,他才冷冷看着沈初荷,沉声道:“口口声声大夏律法,你可知道?按照大夏律,煽动百姓,导致严重后果,那是要杀头的。”

“我今天敢站出来,就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沈初荷凄然一笑:“民不畏死,大人何必以死惧之?我今日,就是要为我的同伴讨这个公道。我在她灵前发过誓,绝不让杀害她的凶手逍遥法外。大人,甜甜姐在天上看着我呢,我不会知难而退,你死心吧。”

焦投震惊了,少女的眼神坦荡中透着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狠绝。他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感情,只是一个同僚而已,用得着拼却性命?死的又不是你亲姐妹,你你你……何必如此啊。

“还是那句话,凶手回国不曾伏法,这只是你的推断,根本没有证据。此事关系到我朝对外之策,何等重大?即便要改判,也不能随便做出判断,且容我和其他大人商量后,再做定夺。”

强大的民意面前,焦投终于退却,他不敢拿自己的前程冒险,这些医女,尤其是那个沈初荷,她是真不怕死啊,他现在相信了,她们真的敢去跪宫门。

“大人该不会是在借口拖延吧?我们虽是女流,见识短浅,却也知道拖刀计。你休要应付我们。”

“本官乃是堂堂礼部尚书,一言九鼎。”焦投又险些气得吐血,他可是一品尚书,内阁阁老,竟然被这群蝼蚁质疑在使用拖刀计,真是……情何以堪。

“好。大人既如此说,我信您的诚意,咱们就以三天为限,三天之后,我们要大人给出结果。”

“你是在威胁我?哼!若三天之后,给不出结果,你又待如何?”

焦投恨恨盯着沈初荷,却见她夷然不惧,沉声道:“给不出结果,我们就去跪宫门,求皇上为民做主。”

“你……你……”

焦投气得胡子乱颤,指着沈初荷说不出话,却见她回身对众医女道:“姐妹们,尚书大人既给了话,我们便等三天。现在大家回去,要忍住悲伤,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们要养精蓄锐,说不定三天后还要去跪宫门,到那时,指不定要付出什么代价,所以大家一定要养好身体。”

焦投脸皮子狠狠抽搐两下:瞅瞅人家这安排,多特么明智啊,还要养精蓄锐。可恨老夫没有豢养刺客,不然非要把这祸害给刺杀了,没有她,那些医女自然树倒猢狲散,可恨啊可恨!此女如同妖孽,为何上苍不降雷将她劈死。

这老匹夫倒当真敢想,也不掂量掂量,就凭他做的那些事,老天真要降个雷下来,劈的究竟会是谁。

医女们果然听话地和沈初荷一起离去,百姓们也都渐渐散了,一个个走得时候议论纷纷。可以想象,随着他们回去后将今日所见所闻传播开来,此事的影响势必再度扩大。

焦投失魂落魄回到礼部,愤怒过后,便是不尽的烦恼惶恐:他不敢让沈初荷等人去跪宫门,却也不能由自己主动改判。

那些东瀛人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花了大钱却不能如愿,万一把自己收受贿赂的事说出去,甚至一状告到皇帝面前,自己还想着前程呢,能混个告老还乡就不错了。

因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之策,忽一眼看到吴青礼溜溜达达要出门,老家伙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厉声道:“你去哪里?”

“尚书大人,你没看天色?晌午了。”吴青礼伸手指着门外天空:“我这肚子都饿得咕咕叫,可不是得去祭一下五脏庙。”

“你还有心思吃饭?”成山冷哼一声,用言语表达自己和尚书大人坚定站在一起的决心。

吴青礼不屑看了他一眼:“我凭什么没心思,我是什么人?大人们口中的浪荡子,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你站住。”焦投缓和了口气:“依你之见,今日之事,该如何了局?”

“这还用问我?”吴青礼一翻白眼:“要想了局,再容易不过,只要大人力排众议,将那东瀛武士法办……”

不等说完,就听焦投断然道:“这不可能。那人不仅是普通的东瀛武士,还是个贵族。”

“狗屁的贵族。”吴青礼嗤笑一声:“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他一个落魄贵族,还有什么面子里子?更何况,难道真的贵族,大人就放在眼里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东瀛能让老大人们放在眼里的,唯有白花花的银山罢了。”

“你……”

焦投又想吐血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既然和沈初荷认识,能不能去劝她改变主意?”

“不能。”

吴青礼答得斩钉截铁,见焦投身子都气得打颤,他方冷笑道:“先前我都没答应,如今看到沈姑娘的决心,我凭什么又要答应?我是傻子吗?烫手山芋不肯拿,倒要拿烫红了的炮烙?”

他说完,想到先前沈初荷面对这些同僚,丝毫不落下风的英姿,不由嘿然一笑:“我早说过,沈姑娘不好惹,可你们都不信。如何?到底踢到铁板了吧?”

“如果不是你和叶世子,一个小小的医女,能成烫手山芋?”

焦投怒极,索性也将心里话吐露开来。却见吴青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轻声道:“大人真以为,沈姑娘的靠山是我和叶东风?”

“不然呢?”

焦投嘴巴都要气歪了,不是这两个色迷心窍的混账,自己至于拿一个医女毫无办法,大庭广众之下被她质问诅咒吗?他可是堂堂的礼部尚书,结果今天投鼠忌器,面子里子全都没了。多年为官的政绩未必能让他留名青史,倒是因为这件事,或许能作为戏中大反派传唱千古,一想到此处,焦投真是恨不能千刀万剐了沈初荷。

“大人,晋王的性情,我们都是清楚地,你说他当初明明要杀沈初荷,后来为什么却又放了对方呢?你心里应该清楚,我和东风可没这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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