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旬,新学期开课,筱雨上的小学是一所私立学院,在上学前三天要先到学校里做新生报到。
筱雨一早就准备好妈咪交代她要带的文件和资料,她今天起得很早,在饭厅里吃着早餐。
饭桌是长方形的,她坐在高脚椅上,脚丫子还碰不到地板,似乎心情期待又有点忐忑,小脚丫晃了晃。
她咬了一口三明治,唇边还印有鲜奶留的白圈。
今天荷阿姨会带她一起去学校报到。荷阿姨是她们的亲戚,恰好她的女儿和筱雨读的是同一所学校,温语婕念着是亲戚份上,给了她钱,麻烦她代劳一下。
显然这个荷阿姨并不是很友好。
“快上车,我可是大老远跑过来载你呢,注意鞋底啊,别弄脏了我的车座。”荷阿姨的嗓子又粗又大,态度还凶巴巴的。
筱雨有一点怕她,不敢出声,像一只小兔子快速地钻进车里,连叫人的声音都弱了几分。
荷阿姨和她的女儿坐在前座,筱雨坐在后座,身旁的座椅上还摆着毛绒公仔,是只棕色的泰迪熊。
毛茸茸的,两只圆耳朵配着“O人O”的表情,很讨人喜爱,筱雨才盯了几秒,就有一个尖锐的女声喊她。
“你想对我的熊熊做什么?你别碰它!”说罢,对方用一个非常敌意的眼神瞪了筱雨一眼,从前座跪坐起,迅速夺回那只泰迪熊。
筱雨心里郁闷不解。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
为什么要露出这么讨厌她的眼神?
她幼小脆弱的心灵,像玻璃一样被人敲出了裂缝。
她低下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对不起......”
对方“哼”一声,露出轻蔑的眼神。
大概是因为,对方的妈妈在身边吧。
知道有人可以依靠,有人会维护自己,就可以任性一点,娇气一点。
筱雨的眼睛散去了一点光辉,被莫名涌上来的委屈覆盖住。
她别过头望向窗外,努力把这难过的情绪压下。
车窗外的景色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到了学校的公告栏前查看班级,筱雨发现荷女儿竟然跟自己读的是同一班。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有几分复杂的情绪藏在里头。
“你们同一班,那也刚好,省得我要特地跑两趟教室。”荷阿姨意有所指,语态让人听着不舒服。
她们就读的教室位于B栋楼,第二层的中间。当她们找到教室时,里头的家长和新生都已经在排队了。
筱雨抱着文件袋,里头是学费和个人基本资料。她今天穿着白T恤和卫裤,T恤图案是道彩虹,普普通通的设计搭在她身上也显得特别俏皮可爱。
教室里有好几位家长盯着她露出笑容,“这谁家的闺女啊,这么可爱?”
“她身旁的女人是她妈妈吧,旁边是姐妹?双胞胎?”
“怎么可能,这长相也差得十万八千里了吧?顶多是亲戚或监护人。”
筱雨已经拿好排队号码,在一个空着的座位坐下。办理“入学手续”的都是家长们,小孩子大多都坐在座位上等待。
筱雨安安静静地坐着,像一副被人精心制作的陶瓷品。她的长相甜美,眼睛又大又亮,很难让人不注意到她。
荷阿姨在跟老师交谈中,荷女儿已经在一旁玩起手机,筱雨看得愣神,内心有点小紧张。
她看着看着,中途被一个目光拉回,原因是那道目光望得她太久了。
筱雨转过头,恰好对上那个人的双眸,是隔着她两个座位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皮肤很白,比一般女生还要白的那种,眼睛很漂亮,双眼皮很深,有点儿像混血儿。
筱雨竟然有一瞬间觉得他很......美丽?
美丽这个词也不只局限于只能用在女生身上吧,筱雨就是觉得那个小男孩很美丽。
男孩在和筱雨的目光对视后迅速撇开头,耳朵稍微红了下。
“26号。”老师发声喊了下一位,筱雨立马从座位上弹起,有点小急促地跑到班主任的跟前。
温语婕一早就有跟班主任交代过,班主任简单地进行资料对比,健康报告,确认杂费以及其他另加的添购,收完费用后就派发了杂费里包揽的十几本作业簿,两本画簿,还有一些文具和美术用具。
筱雨拎着一大袋的作业簿袋子,另一只手抱着环保袋,里头全是沉重的课本,她的个子那么小,拿得很吃力。
不像荷女儿,依旧在边走边刷手机,书本全全都由荷阿姨拿着。
筱雨小巧的身姿艰难地拖着两大袋,被荷家母女抛在老远。
她一步一步的,靠着自己,走着。
回家的车途中,荷女儿恰好看见了外面卖玩具的店屋,她嚷嚷着要买,荷妈不让,她就哭,哭得稀里哗啦的,荷阿姨拿她没辙,便是又兜回圈,往那间玩具店开回去。
荷阿姨有事情要忙,女儿挑完玩具后已经不能载送两趟,她说是已经打电话给筱宅的司机,让筱雨在这里下车,等会儿司机就会载她回家。
筱雨只能接受,拖着两大袋下车,站在玩具店的门口,等着。
荷阿姨带着女儿在店里挑芭比娃娃。
玩具店家旁边几间是咖啡厅,外头走廊设有架大风扇,筱雨一动也不动的站着,数着风扇已经转了多少圈。
数到第四百五十四圈时,玩具店门被拉开了,荷家母女出来了,荷女儿捧着个芭比娃娃的模型蹦蹦跳跳的,还有意无意地往筱雨这里望一眼。
荷家母女说会在车里陪她等司机一下。
筱雨点点头,“谢谢。”
荷女儿刚上了车,待在车里不久后就忽然气冲冲地跑下车,怒气冲天的跑到筱雨面前。
不分青红皂白,骂她,“喂!你是不是偷了我的熊熊!?”
荷女儿上车时忽然发现自己的泰迪熊不见了。
“我没有......”筱雨拿着两大袋都快累死了,谁还记得她的熊。
“我不管,你肯定是偷拿了我的泰迪熊!你这个小偷,是不是藏在袋子里,快还回来!”
她伸手就去扒筱雨的袋子,袋子的耳朵断了,不少书本散落在地上。
荷女儿蛮不讲理,以往被家人宠得无法无天,生气了直接一个耳光甩在筱雨的脸上:
“你这个小偷,快告诉我你藏哪儿了!?”
响亮的耳光,让筱雨懵了几秒。
她耳中有鸣声作响,神情错愕,痛感在脸颊上扩散开来。
她咬下唇,紧握住拳。
她想扇回去。
至少有一瞬间她是有这个念头的,但很快就被撤销了,如果她真的打回去,那她跟荷女儿又有什么区别?
要是妈咪知道了,还会给她带来很大的麻烦,妈咪都这么忙了,自己更不可以加重她的负担。
她的眼眶发红,坚强的眼泪在里头打转。
她选择忍下这口气。
“我真的没有拿你的东西。”筱雨的眼睛很酸,开始浮现青红的脸颊肌肤很痛。
“你说谎!”荷女儿气急败坏,眼看又是要再扇她一巴掌的时候,却在空中被另一个力度拉住。
“小朋友。”
“对女生动手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这点你懂吧?”
“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
筱雨的视线是模糊的,她捂着一边脸颊,听见一把沉冷的女声,即熟悉又陌生。
直到眼里的一颗晶莹跌在地上破碎了,她才看清是秋梓新。
心底充满了委屈,惊喜,羞耻,一时间全都互相掺和在一起。
“你管我,是这家伙先偷我的东西!”荷女儿急忙甩开她的手。
秋梓新现下的神态很不一样,退去往日温柔尔雅的她,也不能说是愤怒,至少眼神里是透着严肃,寒意的。
“囡囡,妈咪找到你的泰迪熊了,你在干什么?”荷女儿在车座底下找到那只泰迪,原来是女儿刚才下车时太急了,泰迪不小心被她抛下,滚到了车底下。
秋梓新站直起身,挡在筱雨的面前,“这是您的女儿?她刚才不但胡乱冤枉骂人,甚至还出手打人。”
荷阿姨递给自家女儿一个眼神,“囡囡,真的吗?”
荷女儿别开头,闷声“哼”一声,没有认错的意思。
筱雨躲在秋梓新的后头,她只能看见秋梓新的背影,听着秋梓新不温不热的嗓音。
她是在保护自己。
对吗?
秋梓新收起一贯的笑容,是淡漠疏离的态度,“我希望您的女儿能向筱雨道歉。”
荷阿姨暗中推了一下女儿的肩膀,荷女儿死不认错,骄横道:“我才没有错!”
荷阿姨并没有见到女儿打筱雨的情景,赶时间加上她当妈的怎么会想让女儿丢自己面子道歉,就想蒙混过去:
“其实我刚才也没看到囡囡打她呀,说不定是小孩子玩耍,不小心碰到而已。”
秋梓新的眉尾上挑几分,深邃的眼睛微眯起来。
她虽气,但不可能会像泼妇一样破口大骂对方,更何况是对小孩子。
她垂在身侧的手往后拉了拉,牵住了筱雨在后头伸过来的手。
“有教养的人都应该懂得在责怪错人后给对方道歉,为人父母难道不会教孩子不明真相就别随便给人扣罪名,甚至还做出呼巴掌这么严重的行为吗?”
秋梓新面不改色地说道。
藏语就是在说荷女儿没教养,而当母亲的她不会教导女儿。
荷阿姨听得一愣一愣的。
真的是骂人不带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