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其实......我很喜欢妳。”
蒋依舟在说出口时还是不免紧张起来，她垂在身侧的手捏紧衣角，被折出的皱痕宛如她此刻波浪不断的心境。
“喜欢我......？”筱雨微有些愣了愣。
她的目光定定落在蒋依舟身上，而对方的眼神也没有回避，那双沉郁的黑色眸子里，映出了自己的倒影。
里头盛满真切与挚诚的华光，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筱雨不解，她垂下眸子，声音微弱，“你是指......男女之间的喜欢吗？”
蒋依舟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对......”
“是情侣之间的喜欢。”
筱雨偏过头思考，她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没有太惊诧，更多的反而是疑惑，“但我们都是女生......”
“女生对女生产生爱情不会很奇怪吗？”
蒋依舟的眉心泛起波浪，她顿了顿，“那......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不会！”筱雨迅速摇头。
单凭性.取向来判定一个人奇怪的人，才是最奇怪的吧。
“那就对了。”蒋依舟听见她的回答后松开了衣角，她的眼尾柔了柔，嘴角扬起浅淡的弧度。
她说：“女生，是可以喜欢女生的。”
筱雨扇动几下眼睫，她陷入短暂的思绪里。
原来......女生是可以喜欢女生的。
那......那天她问秋梓新当一个女孩子为另一个女孩子戴上戒指的时候，为什么秋梓新回答不了她的问题呢。
筱雨纳闷着。
蒋依舟见她沉思，以为她是在纠结，刚开口，“你......”
“可我不喜欢你。”筱雨突然抬头，面色无异的说。
蒋依舟：“......”
虽然但是，这也太直接了吧？？？
按照小说剧情的发展，筱雨不是应该要不懂得选择谁，最后让她，筱雨和秋梓新陷入狗血的三角虐恋吗？？？
结果她连参赛资格都没有？
蒋依舟心态崩了。
她接连咳嗽了几声，而后清清嗓子，“那也没关系......我其实没有要你和我在一起。”
“毕竟喜欢，本来就只有一个人的事。”
筱雨抿抿唇，她知道自己这么果断地拒绝蒋依舟可能会伤了对方的心，但长不如短痛，筱雨不是喜欢拖沓的人。
而且蒋依舟就要转校了，她绝对会遇见一个更适合她的人。
“对不起蒋依舟......”
“停。”蒋依舟伸出手打断她的话，“别给我发什么好人卡。”
“我要听的不是你的道歉，是你的答案。”
筱雨站在原地眨着眼睛望她。
蒋依舟轻叹一声，她无奈皱眉，放软了声音，“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你的想法，这就足够了。”
风轻轻吹进来，在蒋依舟转校后，她一定也会记得，最后一排的木桌子上，永远刻画着只属于她们二人的回忆。
“那......可以抱一下吗？”
“就当作是告别的拥抱。”蒋依舟朝她伸出双手。
“嗯！当然可以！”女孩自然地抱了上去。
蒋依舟很满足，她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因为她已经抱到了，那个期盼已久的拥抱。
窗外树枝摇曳，大概是在向她的离开挥手告别吧。
-
岁月大步跨过了一年，秋梓新在国外得了许多奖项还荣登全国十大最受欢迎女歌手的排行榜中。她的事业一路攀升，各大综艺真人秀竞技类节目中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秋梓新的专辑曾创造在发行后销售量达到3000万张以上，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专辑销量最高的海外歌手。
期间她还登上过大银幕，参演了一部文艺片的女二。
导演说她很有电影脸，两人在发布会上交谈自得，秋梓新因着顾及女主的感受，还调侃说自己只有一张还能看的脸，但演技什么的跟女一比起来真的是烂到要去念幼稚园。
她这番话哄得众人开心，拍摄期间剧组的气氛也是和乐融融的，工作人员都喜欢她。
秋梓新凭着实力，一路稳扎稳打，晋升成了人气与实力并具的红星。
在第二年里，当秋梓新成为第一个海外歌手在本地连夺全美音乐——年度最佳流行专辑，年度最受欢迎女歌手，年度突破艺人三个大奖项时，娱乐排版随处可见的都在报导她的事。
娱乐圈里还给她封了一个“全能型艺人”的美誉。
秋梓新当晚捧着奖座，镜头下的她在说感谢词时，眼眶里的泪水是多么地打动人心，我见犹怜。
这是她应得的。
—
颁奖典礼结束。
经纪人在她后采访问完毕后飞奔到她的身边，边拥抱她边拍着她的背，这个动作夹杂着很多言语道不尽的情绪。
他们并肩相伴了三年，经纪人一路看着她慢慢崛起，从默默无名一步步登上顶峰，甚至开了几场自己的巡演。
他们一起回到了保姆车上，经纪人才和她说关于合约即将到期的事。
“公司绝对有意要和你续约，就看你自己的想法如何。”
“其实，如果你想要离开的话，我身边认识一些可靠的人，或许我们可以搞个团队，创作自己的工作室。”
“新，你觉得呢？”
秋梓新低头摸着自己得来不易的奖座，听到经纪人的问话，她陷入了沉思。
而后是一段沉默不语代替了回答。
经纪人偏头望她的神情。
秋梓新的眼眸低垂，半跌下来的秀发遮住了她侧脸的大部分面积，留下了她棱模有度的脸型轮廓。
她没有给出答复。
回到酒店，经纪人在准备入睡前去了一趟她的房间，敲敲她的门，“新，希望你能好好考虑，然后尽快给我答复，毕竟合约迟拖着不决定，我也不好找人。”
经纪人不知道秋梓新在犹豫什么，是在纠结续不续约的事吗？还是要不要成立个人工作室？
“嗯，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做决定……”
秋梓新：“早点休息吧，晚安。”
“晚安，愿你有个好梦。”经纪人关上房门，他怎么觉得秋梓新在听到续约问题后，心情反而稍微变得有点低落。
秋梓新在三更半夜泡了一个热水澡，她将身子浸在温热的水里，心也会感到暖暖的。
浴室外突然传来一连串她手机的响铃。
秋梓新从浴缸里坐直身，她迈开腿走去拿浴袍，被雾气缭绕的她看起来面容特别清净，发梢眉角上都还滴着水。
这么晚了，会是谁打来的？
秋梓新在心里想道，她穿好黑色浴衣就走了出去。
当时的她绝对不会知道，因为这一通电话，为她做下了很多往后的决定。
秋梓新睨一眼来电，是国内号码，杨女士的。
她心里存有疑虑，接通了电话。
“小新，你能不能回来......”
“你的外婆她......”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夹杂着哭腔，说话语气也带着颤栗，似乎是在极大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
葬礼。
将死亡的人带去她最后的归宿。
这大概是秋梓新鲜少以来参加自己亲人的死亡追悼，她穿着白色的麻布孝服，跪拜在灵堂的一侧。
另一边的杨女士手里拿着老夫人唯一的遗物，她的容貌好像在经历这件事后迅速老化了不少。
杨女士垂着头，扎着的头发有好几缕都挣脱了出来，举办丧事的几天她一直没睡好，面部更是凹陷了几分，失去了往日的风光。
杨女士的原生家庭，本就是遵照男子主事业和掌管大事，而女人必须贤良淑德，留在家里相夫教子。
因此当杨先生的公司破产，决定把女儿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时，杨女士的母亲完全没有决定的权利，她甚至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问杨女士恨她的家人吗？
以前的她会答：“我恨不得他们马上死在我面前。”
现在的她回答：“就算我恨，但我已经不想恨了。”
也许是孝顺的良心突然复起，杨女士回了趟老家，见到了被她遗忘的所谓母亲。
“我当时......听到房间里有很大的巨响，像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了，然后我去看......”
杨女士跑进厨房里就看见老夫人跌倒在地上，四周有散落的箱子，杨女士亲眼见到老夫人在她的面前抽搐，直至断了气。
那该会是多么惊恐的场景。
“我打给救护车......她的手里还握着杨桃，她明明说是要给我吃......她瞪着我......！”
“我救不了她......眼睁睁的，她在我的面前断气......”杨女士无助地摇头，她的面色苍白，呼吸急促，身体控制不住发抖起来。
她跪在老夫人的木棺旁颤抖的悔过，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她一时接受不了，“我之前还跟她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梁先生在一旁抚慰她，“医生不是说了吗，是突发性的心肌梗塞，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
“老夫人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前来丧礼的亲戚寥寥无几，现场有种格外凄凉和孤冷的感觉。
秋梓新在安慰杨女士的同时，她的心里除了心疼还掺杂着一股酸涩的不解。
在她对母亲家辈的人的印象里，杨女士应该是很痛恨他们的才对。
她记得外公死的时候，杨女士笑了，笑得很开怀，她们没有去参加外公的葬礼。而之后的杨女士偶尔会对着空气发呆，不晓得是在回忆什么。
秋梓新和杨女士的关系，其实存在着一点生分感，她们常年没有待在一起，秋梓新也不是很了解她，甚至会对这个家感到有点陌生。
许多年秋梓新再次看到杨女士哭，她的心紧了紧。
原来杨女士并没有那么坚强，和无情......
—
筱雨绝对想不到，她再次见到秋梓新时，会是因为这样的事情。
温语婕和筱先生在假期时抽空回家几天，刚准备一家人共享家庭幸福时光，就接到了杨女士说母亲离世的消息。
身为杨女士一生的好友，以前的温语婕就是在杨女士想不开自杀，劝解她活下去的人，离婚官司也是她帮忙找律师打的，而杨女士起初在商业上也是受到了不少她们家的关照。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温语婕立即赶去老友家慰问她，“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呢......”
“我想你很可能在忙......就不想打扰你，但是我这几天真的忍不住......”杨女士靠近温语婕的怀里，她明明是讨厌老夫人的，但是她一想到那件事情，心里就非常难受。
筱雨本来是不应该来的才对，但她自身决绝地说要跟来，温语婕和筱先生也只好带她来了。
秋梓新坐在另一边的沙发，她穿的白T恤和短裤已经是皱皱巴巴的了。她为了操办这几天的丧事，休息不够又吃不好，脸色憔悴了不少。
她看见杨女士哭，眼里也掺进凝重的眸光，借故说：“我去为你们倒杯水吧。”
筱先生对她点点头，“好。”
筱雨也抬头望她。
秋梓新的目光从她身上淡淡扫过，没有过多的停留，转身离去。
她看着秋梓新削瘦的身影，逐渐远去，变得模糊。
筱雨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苦苦的东西刺了刺。
她站起身，也走去了后头。
秋梓新在厨房里拿着玻璃杯，她有点失神，倒热水的时候手一不小心松落，杯子立即狠狠地砸向地面，破碎成四散的玻璃花朵。
“啊！”秋梓新小声惊叫，身后的人立马快步走上前。
“你小心点！”筱雨搀扶住她，眼里容着一点慌张。
秋梓新还有点愣住，她刚蹲下身，“真是的，糟糕......”她欲要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捡起，就被筱雨阻止了。
“你的手被烫伤了，先去清洗！”筱雨带着她到盥洗盆前，秋梓新的手腕处有一片是烫红的，她自己有点错愕，被筱雨挽着腰被动地走了过去。
她刚刚竟然没在第一时间发现到自己被烫伤了，回过神来，筱雨已经转开水龙头，在用冷水轻轻冲洗她的皮肤表面。
“弹钢琴的手是很重要的......”筱雨埋怨说，她眼里的心疼都快要溢出来了。
秋梓新低眸望她，刚刚她一直处于一种怅惘的状态，她现在才发现，两年不见，女孩已经长大了很多。
筱雨带着她到饭桌旁的椅子，吩咐她，“坐下。”
“你们家的药箱在哪里？”筱雨走开去寻找医药箱，秋梓新坐在椅子上，目光跟着女孩的步伐移动。
“在......那个白色柜子的抽屉里。”
秋梓新看着女孩一系列的动作，她把药箱拿出，用烫伤药膏为秋梓新轻轻涂抹在薄嫩的肌肤上。
身高长了很多，纤细的手脚变得更加修长，头发已经到达腰间。
那双眼睛双瞳剪水，非常灵动。
筱雨低着眸子，语态像在嗔怪秋梓新，手里却在小心翼翼地涂药，“你刚刚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眼睫很长，说话时会轻轻翕动。
秋梓新望一眼地上的残局，“打破的杯子......”
“我来处理。”筱雨应道，“受伤的小朋友要乖乖待在一边。”
声音还是软软的，带着一点奶凶的意味。
秋梓新的眼眸柔了柔，她这几天精神上的疲惫和紧绷感，好像突然被女孩化掉了。
就这么不经意的。
心好像跌入到某个软绵的地方，使她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原来......被人照顾的感觉是这样的。”
她的嗓音温润如清水，顺滑地流淌进了女孩的心里。
筱雨闻声抬起头，她看见了自己许久未见的。
秋梓新对着她，露出了清而浅的笑容。
她的眼睛里倒映着14岁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