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相册吗？”
筱雨摩挲着相簿表面，书皮摸起来的触感粗糙，边角的部分也有些脱皮，看起来应该是已经存放了许久。
“是......”秋梓新柔声应道，她今夜穿着绸缎的白色衬衣，长度掩住了她白皙的大腿，露出的小腿肚纤细嫩滑。
“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筱雨将药瓶递给秋梓新，厚重的相册簿被放置在床边。
秋梓新拿过放在床柜上的温水杯，连着安眠药丸一并咽了下去，眸光淡淡扫过那本黄久的相册封面。
“你当然可以。”她温声答，而后又再喝了几口温水。
女人吞咽时不明显的喉头也会跟着耸动几下，暗藏在衣襟里的水晶项链隐隐泛着渴望被人探索的光点。
筱雨不自然地将眸光扯开，她拿过相册，轻手轻脚爬上床，和秋梓新一起枕靠在床背。
床上的墙面装有一副钢化玻璃，窗外月光柔曼地洒进来，筱雨看见了在白床上她和秋梓新的倒影。
她们并肩倚靠着，同是散着长发，秋梓新比筱雨要高出一个头，背影看起来却特别稀薄。
筱雨总觉得秋梓新最近似乎又瘦了很多，前几日抱着她的时候怀里都是满满的骨感，她知道做艺人需要讲求身材管理，可如果秋梓新再这么瘦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吧。
筱雨皱着小眉，边想，边打开相册簿，映入眼帘的第一页便让筱雨小小惊讶。
“诶...秋姐姐，这个是你吗？”
女孩指着那张泛黄的彩色照片，画面里的小孩子约莫不过十来岁，脸型偏肉乎，五官却分明深邃，一眼便能知晓长大后会是多么貌美绝尘的美人。
虽然生得漂亮，可小女孩望着镜头时不苟言笑，甚至可以说是脸臭，她秀黑的眉头紧皱着，像是一只戒备心很重的小刺猬。
“天呐，好可爱啊，脸颊还肉嘟嘟的！”
筱雨粲开了笑容，心情一跃而起，她拽着秋梓新的衣袖，语速急快：
“是你吗？是你吗？”
秋梓新匆略望过一眼，目光躲闪着筱雨的星星眼，她不自在地瘪了瘪嘴，脸颊微微淡出晕红。
“是我啦......”
“是真的小秋秋啊！这也太可爱了！可为什么是厌世脸哈哈！？”
筱雨捧着相册整个人都精神了，喜悦填满她的笑眸，不快乐的情绪被短暂遗忘。
小秋秋......
秋梓新在内心捂脸，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肉肉麻麻的小称呼......
“咦，为什么没有了，就两张而已吗？其他的呢？”
筱雨原本还想再看看其他年龄段的秋梓新，可她往后页翻去，发现已是一大片空白。
有的，也就是一两张杨女士和其他风景画的明星片。
“还有...在后面...你小时候的，我们一起去动物园的那次，我全都保存了下来。”
秋梓新淡声说，她将页数翻至尾页，有好几张她们当时一起照的相片。
筱雨小小惊呼，“你都还留着啊......”
秋梓新闻言微皱眉心，不答反问：“难道你已经扔了？”
筱雨立即摇头，“不是，我的都留在筱宅那里，我只是没想到秋姐姐还会留着这些照片。”
她抽出其中一张，是秋梓新抱着她，两人同时举爪扮老虎的姿势。
“当时我好小一只啊。”筱雨叹道，她真是羡慕以前的自己，能这般毫无顾忌的被秋梓新抱在身上。
“当然了，你那时才多大......”
秋梓新说完这句话后，脸色忽然微变，她抿了抿唇，面容随着良久的沉默黯淡下去。
筱雨没有察觉到秋梓新的异样，她继续翻看，来来去去的几张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
“还是觉得好可惜喔......我好想多看看秋姐姐的小时候......”
秋梓新低下眉睫，“嗯......我以前不喜欢拍照......”
月光落在她的发梢眉角，晕出几分难以释怀的忧伤感。
筱雨微仰起头，眼瞳里同样被皎月侵染，她望着秋梓新的眼神是那么爱惜。
“为什么？”
秋梓新默语，她收回和筱雨对视的目光，偏开头。
空气中化开了薄淡的浅蓝色气味。
一种咸咸的，苦苦的，涩涩的味道。
筱雨这时才侦察到些许不对劲，她倾过身子，寻找着秋梓新的眸光，尝试透过眼神接触来窥望女人的内心。
“可以告诉我吗？”
秋梓新略显疲惫地摁了摁后颈，她望向漆暗的房间，眼底漫过一丝晦涩难懂的情绪。
她垂下眼睑，“因为以前，很难过......没有现在快乐。”
夜光阴冷地拂过秋梓新的背影，她尽量试着以平淡的语态和筱雨讲解这件事。
“以前的我，还小，还不懂事，大人们做的很多决定，我也不能理解。”
“我的原生父亲，不是因为爱，才选择和杨女士结婚......”
“他的外表非常斯文，永远穿着西装打领，可真正的他暴戾，残忍，像个恶魔......”
秋梓新急促地抽了一口气，仿佛就连回想时，整个人也会穿越到那个可怕的过往。
“但是他们都装得很好，在镜头下的他们看起来非常恩爱，回到家里就会开始吵架，打架，摔东西......”
秋梓新缩起双腿，愁闷地撩拨头发，压到额头上的伤口时难免一阵痛楚。
这些一直都是她很不愿意和其他人提及的事情。
周围的寒冷逐渐侵入她的身体里，秋梓新紧咬着唇，躲在被子底下的手正不停地攥紧，松开，又重复。
“因为我不是因为爱才出生的，我的存在...只是为了配合他们把谎言填补得更完美......”
秋梓新抱住自己的双膝，她感觉自己右手的手臂又开始隐隐泛疼了起来。
当时的她不过是十岁大的孩子，每天面对着对自己漠不关心的家人，身边的朋友却常常会在她耳边说：‘我真是羡慕你有这样好的家庭啊！’
很可笑，也很可怜。
“我原本以为我还能有用处...但是，他们说我不是男孩子，再怎么努力也不能继承家业，就等于，我没有用，我帮不到他们......”她的思绪开始凌乱起来，语速越说越急促。
“他们要离婚，可是没有人要我......”
当秋梓新抬起眼望向幽暗的前方，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只敢躲在衣柜里捂住耳朵的女孩！那双布满血丝的深红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外头的喧闹不断堆积，狭窄空间里的压力不断扩大，音量像要炸裂一般地挤入她的耳膜！不够！这还不够！那些人看到她了，他们走近来了，他们要带走她了！
秋梓新猛地抽吸一口气，心肺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额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沁满了汗珠，她喘1息着，手臂正严重剧烈的疼。
女人不断将身子往里卷缩，像极了一只害怕再度受伤害的刺猬。她感觉头疼晕眩，身体开始发冷，仿佛整个人都被装进了尸体冷藏柜般。
痛苦的窒息感爬上她的喉咙，几欲让她喘不过气。
“够了，秋梓新，不要再想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恍然间，一个强而有力的温度覆盖住了秋梓新，女孩将卷缩的她环抱在怀里。
筱雨的声音也是颤栗的，她简直不敢相信一个正常人的体温能低至如此，筱雨从未见过这样的秋梓新，她感到惊慌极了，不断向女人道歉。
女人的意识变得零碎，以往破裂痛苦的回忆正不断侵袭上来，全身都在不停地战栗，她紧紧勒住筱雨的腰，嘴唇发白地抖。
“过一下...过一下就好......你不要怕......”
筱雨都快被她吓哭了，“你怎么了...!？”
秋梓新没有再回答她，她只是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咬住牙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筱雨迅速拉过被单，将自己和秋梓新同时环入被窝里，想要由此缓解秋梓新的冷意。
她强行镇定地说：“秋梓新，你不要害怕，我就在这里，我不会伤害你，我和他们不一样......”
筱雨撩开秋梓新凌乱的发的同时，手心也沾满了女人额头的冷汗。
筱雨想不到其他办法，她连秋梓新究竟怎么了也不知道，只能使尽全力地接住女人不断往她身上沉的力道，再一遍遍地用柔声劝哄她。
“你看看我，秋梓新，你对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人......”
筱雨抱着秋梓新的同时又害怕压到她的手臂，秋梓新捂着左耳，眉睫紧闭，神情哀痛。
筱雨不得已，只好替秋梓新捂住她的右耳，她多希望能为秋梓新承担这一切。
“我要你...秋梓新，我......”爱你。
女孩妄想着把所有她能说的词语都运用出，可此刻，她面对自己爱的人的伤处，又是显得如此笨拙，愚蠢。
女孩温热的手心覆盖住秋梓新冰凉的耳朵，她听到了筱雨说的话，但是她无法回应。
寂静中，波涛随着时间逐渐平缓下来，待到秋梓新完全回过神时，她听到了筱雨在她耳边不断泣咽的话语。
以及女孩忏愧至极的道歉。
秋梓新退开身，凉薄的衣物已然被冷汗浸湿，她的神志还有点恍惚，面对筱雨时只能扯着极浅的笑容。
“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问题......”
“医生说这是创伤后遗症......但是我已经停药很久了，就是最近...精神不太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她的话刚落，筱雨的心就揪得更疼起来，她竟然，碰到了秋梓新最不愿意让其他人看见的一面。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秋梓新总是介怀着过往，从来不愿意主动提及以前的事。
筱雨想，如果...如果她能再早一点遇见秋梓新就好了。
那么她一定会告诉以前的秋梓新：“...你特别好，你长大后，会成为一个特别优秀的人，有数不尽的人会被你吸引......”
她双手轻柔地捧着秋梓新的脸，声音柔滑如温水，一路徐徐流淌进女人的身心，熨帖着她的心灵。
“秋梓新...他们不懂得爱惜你......那么我来，我来疼你。”
“你可以在我面前示弱，你可以对我发泄情绪，你对我做的所有，我都接受。”
筱雨眼里笃定的光影，一时间让秋梓新的心魄散乱，随着女孩温柔的牵引，逐步陷入其中。
女孩的指尖是那么灼热，热得就快要点燃通往她心中的导火线。
卷发遮掩住秋梓新的半边侧脸，她的眸光涣散，此刻正不断一点一点，在女孩的脸上聚汇起来。
她的嗓音温沉，疲惫中带出点低哑。
“...无论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她的目光更加坚毅，毫不畏缩地直视秋梓新。
“是，我可以纵容你。”
纵容。
这是多么勾引人心的词语啊......
能被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疼爱的话......试问，又有谁能抗拒得了这般诱惑？
秋梓新微莞唇角，单只手撑在筱雨身后的床垫上，她将身体往前倾去，眸光缓慢且仔细地打量筱雨的面容。
“那...是不是包括我......”
第一次，秋梓新这般主动地贴近自己。
当筱雨凝着目光直视女人时，她的心跳已然脱离了正常频率，疯狂乱窜。
她的指尖轻柔地划过秋梓新的脸颊，摸到了一点女人被玻璃割到的浅浅伤痕。
当秋梓新越靠越近时，筱雨不由自主就想闭上眼睛。
在这漆黑的夜里。
无人，会发现她们彼此间越界的爱意。
秋梓新睫翼轻颤，她的神志猛然被潜意识拉扯回来，她微不可察地愣住神，竭力将邪1恶的念想狠狠锁在牢笼中。
爱火被戛然扑灭，秋梓新偏过身，轻靠在筱雨的耳边，她选择低声问：
“包括我......伤害你吗？”
筱雨蓦然将半阖的眼睛睁开，女人的问话完全让她出乎意料，她先是稍愣了几秒，而后缓下了心神，自若地侧过脸去。
她毫不犹豫地说：“是。包括。”
秋梓新闻言却低下头，露出惨淡的笑容。
“为什么......我指的可是会让你痛心难过的事......”
女孩的心思总是太过单纯，眼里的光永远纯亮无杂，她说的话语次次深入女人的心脾之中，毫无预兆地卸下了女人所有坚韧的铠甲。
这样的她，秋梓新究竟该如何拒绝？
筱雨的指腹抚过秋梓新脸颊上的细红痕，她疼惜的答：
“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