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尧离开京城之后,皇宫里面又出了状况。
嘉靖莫名其妙的又卧病在床,已经过去两日,仍旧没有什么起色。而恰逢又遇河南一带发生瘟疫,作为太医院院使的袁海云首当其冲的便请缨前去支援,结果在其他御医的诊治之下,却始终检查不出嘉靖的病症是什么。
只是知道嘉靖浑身乏力,双目无神,说话语无伦次,常常还有幻觉出现,不禁让人怀疑是否为鬼上身。
好在宁安一直陪伴在嘉靖的身旁,一有异状立即传御医,连日来,都没有怎么休息好,也算是难为她了。
而两日来,早朝基本上都是由徐阶和靖王二人联合主持的,结果朝中上下也开始就此议论纷纷,到底是撞邪还是恶疾缠身,众说纷纭。这也令张诚张居正等人担忧不已,只是现在袁海云不在,也是没有什么办法。
不过张诚对此却有着一丝隐忧,直觉也告诉他,可能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于是他不由的警惕了起来。
靖王府邸,静心亭中。
柳彦站在亭子中央,望着眼前的一湾碧湖,瞧着水面上碧波峮嶙,水天一色,一声唏嘘,久久未息。
而亭中正有一女子背着柳彦静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低着头,半晌不语。此人正是陆婉仪,现在已经是柳彦的妻子,靖王的儿媳。
微风一过,吹动秀发,陆婉仪那一张姣美的脸蛋便显露出来,出水芙蓉,灵动而嫩滑。
可是陆婉仪仿佛有着什么心事一样,嫩滑水灵的脸上却表现出一抹浓浓的惆怅,双眼看着亭子脚下的那一株株兰草,发动人不动。
良久,柳彦才终于转过身子。淡淡的道:“三年了,已经过去三年了,为何婉仪你始终都是很不开心的样子呢,难道,难道这些年来,我为你做的事情还不够吗?”
看着陆婉仪那忧郁惆怅的样子,再美丽的脸容,再可人的脸蛋也都无法遮阻挡柳彦的那一份心疼。
嘉靖三十九年十二月十一日陆炳暴死于官,年五十一,赠忠诚伯。谥武惠。翌年,柳彦与陆婉仪之间最后的一道屏障终于不再,于是在嘉靖与靖王的撮合之下,二人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结为了夫妇。
可是,自打陆婉仪嫁给柳彦之后,她就一直都没有表现出刻意的开心过,起初,或多或少是因为陆炳的死让陆婉仪还有所伤怀。可是这三年来,都一直如此,单纯对父亲的怀念伤心的话,也没有道理持续如此之久。这自然让柳彦觉得奇怪。
这三年之中,柳彦可没有少做事情来哄陆婉仪。在生活上,柳彦对待陆婉仪绝对是无微不至关心到位,而在工作上。柳彦也比过去要努力勤奋许多,为的就是能够让陆婉仪开心,为的就是想要凭借自己的能力让陆婉仪拥有一个舒适的家。
“柳彦。你变了。”
陆婉仪终于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
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柔细腻,渐渐抬起头望向柳彦的眼眸依旧是那样的水灵动人。
然而陆婉仪突然的说出这五个字,语气十分的平淡,但是眼神之中却流露着种种不忍和惋惜。
这五个字很奇怪,尤其是在陆婉仪的口中说出来,不得不让柳彦感到奇怪和惊讶。
“不,我没有变,我依旧还是那样的爱着你。”
柳彦看着陆婉仪,摇头深情地说道。
对于柳彦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必定是非陆婉仪莫属,为了陆婉仪,他甚至可以不惜一切。
他还记得当日在签堂抽的那一签:“缘深缘浅如一梦,浮萍飘摇多有凶。本来云散不相识,奈何故地又重逢。”
老和尚当时就对他说什么凶险,什么空的,还说是一场孽缘,听着也够吓人的。虽然这仅仅是一种迷信的说法,可是终究也可能是一种预言,或多或少也给柳彦造成了一些阴影。
到了今时今日,柳彦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选择与陆婉仪在一起,就已经可以看得出柳彦有多么的在乎陆婉仪。
而柳彦向来也是一个很理智的人,做事情也很有分寸。岂知做了那么多,说了那么多,经历了那么多,却换来了五个字,确实有点让柳彦难以接受,但见他说话的时候也显得有些激动。
陆婉仪道:“我明白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是你却始终不明白,我的心中始终有个过不去的坎,你为我做的越多,越会加重我的罪恶感。时至今日,有很多事情我都看在眼里,觉得很心痛,但是你却已经麻木一般全然不以为意。柳彦,你真的变了。”
一味的摇着头,陆婉仪真的伤了心,虽然有可能连柳彦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这却是柳彦多年来第一次见到陆婉仪会如此的激动,在对待自己的时候,说话的语气是那样的带着心痛的味道。
“婉仪,有些事情现在你还不明白,对我有误会也很正常,不过你要相信我,我没变,真的没变,我做的一切都是想要让我们以后能够拥有一个美好的生活。”
“不,我不需要什么美好的生活,我只希望可以不问世事,我只希望我不是陆炳的女儿,你不是靖王的儿子。”
柳彦话音刚落,陆婉仪再次摇头说道,那份无奈和痛苦的神色一览无余。
其实以柳彦的聪明,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陆婉仪心中的那道坎是什么呢。只是他不想去提及罢了,因为一旦提及,陆婉仪的反应就会越发强烈。
或许是一种偏见吧,陆炳素来不喜欢柳彦,总觉得柳彦与陆婉仪在一起会害了陆婉仪似的。尔后得知柳彦竟然是靖王之子的时候,他非但没有对柳彦的态度有所转变,反而就更加开始阻止他与陆婉仪之间的往来。
陆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论是严嵩,还是靖王,他一向都不买账的。因此,他也从来不参与任何的朝堂斗争。总是能够置身事外,这一点,是其他任何武百官都难以做到的。
结果陆炳安然的过完了自己的一生,死因也并无可疑。
可是在陆婉仪看来,总觉得是自己太任性,不听陆炳的话一意孤行与柳彦来往令陆炳忧郁成疾最终病逝的。所以自打陆炳死后,陆婉仪的心里就形成了一个结,自责是害死父亲的真凶。
后来因为靖王和嘉靖的撮合,再加上陆婉仪心中还是对柳彦有情,所以便答应了婚事。与柳彦成了亲。但是有心结终究是有心结的,不论如何刻意的去避讳隐藏,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爆发出来。
这也使得陆婉仪一直抑郁着,久而久之,脸上也出现了病态,没有血色。
再加上这三年来,柳彦已然快要无所不用其极的去哄她,关心她,更加让她内心的罪恶感达到了升华。那一道坎,终究过不去。而与此同时,她也发现柳彦的办事手法也与以前有了很大的出入,所以她才会觉得柳彦是变了。
“不问世事。好,我答应你,再给我一段时间,就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我一定陪你离开这里,过平淡的生活。无忧无虑,不问世事。”
柳彦激动地说道,语气是分外的坚定,好像在下什么决心一样。
“你确定你真的做得到?你父王允许你这样做?”
陆婉仪微微撅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显得很难相信。
虽然柳彦与靖王相认时间并不是太长,七年而已,但是靖王一直对柳彦也是呵护备至,关爱有加,要柳彦放弃一切离开他,与陆婉仪一道过隐居的日子,行吗?
且不说柳彦是否能够下定决心离开朝堂,放弃现有的一切,单单是靖王那一关,能够过得了吗?别忘了,他可是靖王唯一的一个儿子,他日是要继承王位衣钵的人,就这么离开,靖王会允许?
偌大的一个家族,是能够说走就走得了的吗?
毕竟他不是正尧,没有正尧的那份随性,也没有正尧的那般大胆。
“我……”
被陆婉仪这么一问,柳彦还真的有些无言以对起来,似乎刚好问在了心坎上。
陆婉仪闻言,唏嘘一声,道:“罢了,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多说也无意。不过我只希望我以前深爱的那个柳彦赶快回来,有些事情做错了还可以及时补救,但是如果选择一错再错,恐怕……我不想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有些无力的叹息一番,陆婉仪的话中仿佛还有其他意思,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只是她的表情,她的神色,都无不彰显着她对柳彦的惋惜和寄望,或许,她口中所说的错是无法想象的严重。
“婉仪,我还是那句话,有些事,你现在不懂,但是将来你一定会明白!相信我,我永远都是你那个深爱着的柳彦。”
柳彦忍着心痛,再次深情的看着陆婉仪,好像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说,但是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样。
“真的吗?”
陆婉仪终于抬起头,望向了柳彦,一双水灵灰瞳泛着莹莹光亮。
柳彦用力地点点头,道:“真的,相信我。”
说着,柳彦缓缓走向陆婉仪,来到跟前,轻轻地揽着陆婉仪的秀发,渐渐往怀里靠拢。
一阵温馨,一丝暖意,在清风的吹拂之下,却一直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