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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明城机场。

夜晚,秋风萧瑟,空旷的跑道上,从太平洋彼岸飞回来的飞机,徐徐滑行至指定机位。

透过舷窗,沈幼已经看见停在外面的接驳车了。

久违了,明城。

此刻,她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是期待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拉起登机箱,在空姐的微笑目送中,下了飞机。

离开明城八年,沈幼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朋友了,不对,她以前也没什么朋友,再加上,她这趟回来,是临时决定,所以,没有通知任何人来接机。

她紧了紧风衣,随着人群,快步朝打车的地方走。

*

“陆总,明天的拍卖会在新洲饭店,时间晚上七点。”

陆周沉下了飞机,一边朝车库走,一边听着于行汇报。

七点?

那可能要速战速决。

于行见老板问起,以为老板要改行程,毕竟,明天八点,老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饭局,两个地方隔得不近,而且,这个拍卖会,也不是很有名,老板也许是心血来潮想去,如果时间冲突,应该也会放弃吧。

于行静静等着老板的吩咐,结果,陆周沉只是淡淡地来了一句“知道了”,既没有说明天不去拍卖会,也没有说改行程。

老板的心思,这么多年了,于行也猜不透,还是不要妄加猜测的好,继续默默走在老板身边。

两人走到车子边,于行开门,陆周沉坐进后座后,就立马拿出平板来工作。

于行开车,一路开上地面,还不时从后视镜里看看身后的老板。果然是工作狂老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都不休息。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都这个点了,机场居然还这么多车。

于行差点撞上前面的出租车,一个紧刹,车子微微颤动了一下。

完了,老板要不高兴了。

于行大气不敢出,从后视镜里看看老板的脸色。

陆周沉果然黑着脸,但没责备于行,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于行松口气,开车也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陆周沉揉了揉眉心,半降车窗,透透气。

黑色轿车一直跟在黄色的出租车后面,慢慢爬行了十分钟后,才超越了出租车,驶出机场。

*

沈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刚才她抬头的一瞬间,好像看见陆周沉了,等她想戴上眼镜看看仔细的时候,那辆黑色轿车已经扬长而去,汇入无数的车中。

沈幼愣了愣神,摇摇头。

应该是看错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回来第一天就碰见他吗?

一路到酒店che,因为是晚上,倒也没有人,手续办得快。

到了房间,洗过澡,已经是凌晨。

来的时候太匆忙,都没跟朋友们道别,睡前她准备先给美国的朋友们发个信息,告知大家,她将在中国待一段时间。

夜有些静。

沈幼一边喝水,一边打开电脑,刚上线,一串串信息先冒出来,是建筑事务所的同事,都是问她怎么突然走了,连招呼都不打,这些当然不是责备,只是舍不得她。

她本来也是要下个月回国的,只是无意间看到妈妈的画作要拍卖,才立时三刻地回来了。

这些年,她一直在搜集当年家里被盗的那些东西。

当年家里失窃,小偷眼光实在一般,净偷了不值钱的,她妈妈的画作以及小时候爸爸买给她的一些玩意儿,但这些不值钱的,对于沈幼来说,却是无价之宝了。

沈幼一一回了朋友们的问候,回完已经凌晨三点,就算有时差,也耐不住这一天的奔波,她一躺下就睡着了。

*

沈幼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三点,要不是闹钟一直在响,她估计还能继续睡,她关了闹钟,在床上赖了几分钟,还是起来了。

起床,洗漱,化妆。

酒店距离新洲饭店有些距离,她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下了楼,就叫了辆的士往新洲饭店去了。

紧赶慢赶,等她到新洲饭店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了。

一路小跑到了会场,拿了册介绍,找了个前排的位置,坐下来休息。

周围三三两两的人好像都认识,都在交头接耳谈论什么,只有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种感觉,就像当初刚转学到高中,周围一群同学在讨论,有时候甚至在用方言讨论,只有她,只好低头看书。

她身份证上的出生地,是明城,她也确实出生在明城最好的妇幼医院里,但是,她在禾城长大,所以,听不懂明城的方言,很难融入。而且,禾城是小地方,比不得明城这样的大城市,她刚转到明城附中的时候,每门功课都跟不上,只好更拼命看书。

看书和社交,一向不能兼得。

她选择了看书,和班里的同学交流就更少了,更格格不入了,如果不是陆周沉,她的高中,应该没那么深刻。

沈幼低头翻着册子,终于找到母亲的画作。

她的母亲,阮如安,画不多,刚有点小名气,就去世了。

但阮如安是油画大师吴泰初的唯一一个关门弟子,吴泰初的画现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很多人听说阮如安的画拍卖,价格炒得不低,好在,沈幼这些年还存了些钱,买画,应该还买得起。

她正静静欣赏母亲的画作,忽然听到周围一阵骚动,进来一群保镖,一字排开。

周围的人果然开始议论起来,沈幼前面的两个女人也在惊讶地讨论着。

“谁啊,这么大阵仗?”

“对啊,没听说什么重要的人要来吧。”

“哎哎哎,你看,好像是……”

“陆周沉!”

“陆周沉!”

两个女人异口同声,已经掩饰不住内心的雀跃了,就差尖叫了,着实把沈幼也吓了一跳。

沈幼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陆周沉。

她后背僵了僵,把头低得更低,但她心里也清楚,就算现在躲得再好,一会儿一举牌,不就都露馅了吗?

陆周沉或许就是来走个过场,不一定会发现她吧?

沈幼这么想了一阵,继续压着头,希望陆周沉不会发现她。

就在沈幼忐忑不安的时候,随着一股强势的气息,一道黑色的人影,坐在了对面的第一排,跟她隔着一个过道。

只要他不回头,他应该就不会发现她的,即便如此,沈幼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

她望着他的背影,阔别八年的背影,捏着册子的手,微微抖了抖,指尖有些微凉,幸亏手边还有杯热水可以让她捂着。

陆周沉就这么挺着背坐着,没有往后看,只是偶尔跟旁边的助理说句什么。

但关于他的讨论却一直持续到了拍卖会开场。

*

主持人上台,先活跃了一下气氛。

陆周沉作为今天的焦点人物,自然免不得受到许多关注。

“首先,非常荣幸啊,我们今天邀请到了陆周沉先生,感谢他参加今天的慈善拍卖会。”

台下掌声雷动。

陆周沉这几年做了不少慈善,有他到场,今天的慈善拍卖会确实意义非凡,而且能吸引社会各界更多的关注。

不过主办方也是昨天才知道陆周沉居然会出席,尽管于行说的时候,再三吩咐主办方低调,但以陆周沉今时今日的地位,再低调也会引起关注的。

陆周沉没有起身,只是转过头来,朝大家微微颔首,沉稳持重。

和沈幼印象中的少年,有一点点差别。

沈幼怕被陆周沉看见,赶紧将头压得更低。

灯光很暗,他应该看不到。

“感谢陆先生,那我们今天的拍卖所得将捐赠给基金会,用于关爱空巢老人的公益活动中去。下面进入我们的拍卖环节。有请工作人员,先将今天第一件拍品推上来……”

第一件是瓷器,以三十万的价格被拍走。

第二件是珠宝,以五十万的价格被拍走。

……

陆周沉一直没动静。

大家想想也是,都是些小玩意儿,别说陆周沉了,在场很多人,都不大能看得上,陆周沉估计也就是过来走个过场的。

阮如安的画作放在了第五位。

大约今天现场的氛围一般,画作上来前,主持人先讲了段故事。

“各位嘉宾,接下来要上的这幅画,是有故事的。据说是阮如安女士为她的女儿创作的画作。画的名字叫……”

小海螺。

是的,那是沈幼和父母一起去海边玩的时候,她在海边拾到了一只小海螺,玩得不亦乐乎,妈妈就在一边画画。

主持人介绍完毕后,沈幼终于见到了妈妈的那幅画。

画作被偷的时候,她上高一,没来得及报警,她的爸爸在赶回来的路上脑中风,一下子去世了,沈幼无暇顾及那些被盗的东西,直到几年前,沈幼发现有人在拍卖当年那批东西,于是,开始慢慢关注,她想至少要把妈妈的画都找回来。

阮如安的画,起拍价就不低,加上现在外面炒得很热,一下子就到了五十万。

五十万叫了两次的时候,沈幼刚想举牌,第一排那个人举牌了。

他的腕表格外醒目。

竞拍价和他的腕表一样引人注目,而且没有给她留一点余地。

“一百五十万。”

一百……一百……五十万???

听到价格的时候,场下一片哗然。

一百五十万,有点太高了吧?陆总做慈善也不是这么做的吧?

沈幼有些沮丧。

她卡上总共也就一百万的样子。

而且偏偏是陆周沉。

她恐怕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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