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芝一怔,慌忙跑出去。
便看见魏清柔正拿着那瓶治过敏外用药在看,而她的书包敞开,刚发生了什?么事毫无疑问。
迎芝脸上的皮肤白皙,一看就知道过敏已经好了并且没有复发,魏清柔问她:“医生没给你开这瓶药啊,你什?么时候买的?”
迎芝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她试图让自己表现得?跟平常一样:“我听说这药治过敏很好,前几天才买的。”
她很少?撒谎,话一说出完便感觉背心都仿佛在冒冷汗。
魏清柔信了,说:“还?是找医生比较好,自己买的不妥当。”
迎芝点了点头。
魏清柔说:“我看见你书包放沙发上,想帮你整理一下。”
魏清柔又拿出一张语文试卷,是帮她整理书包的时候找到的:“这次语文怎么才考一百二啊,芝芝这样可不行,妈妈为了你都把家搬过来了,就想的是你能专心学习,你看你手机一坏,妈妈立刻就给你买了新的。是不是在新环境不太习惯,妈妈待会打个电话给赵老师,交流一下情况。”
迎芝说:“不用打电话给赵老师,我下次会考好一点的。”
其实真的不怪她,迎芝语文向来是比其他科更弱一点,更何况这次的语文作文是她最不拿手的,满分60分的作文,她只拿了46分,其他题也没出什么错。
魏清柔说:“那妈妈这次就相信你,下次考试可不能这样了。”
“芝芝,你是我们整个家的希望,你刚出生的时候,你爸爸就说他女儿肯定聪明。”说到迎芝爸爸,魏清柔脸上便露出了温柔而梦幻的笑,“你爸爸很爱你,那时候他还?指望你能做他没做到的事呢。”
“芝芝,你要好好读书知道吗,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只有读书才有出路的,以后你还?要替你爸爸实现梦想呢。”
魏清柔又把这句话拿出来说了,当每次迎芝的成绩有一点波动时,她便会如此告诉迎芝。
她多重要呀,她是全家人的希望,她要努力要勤奋,一旦松懈了就会前功尽弃。
为了她,魏清柔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她不能辜负一点点。
迎芝说:“我知道了妈妈。”
她每次都是这样答的,头微微低垂,声音柔软乖巧,整个人都显得太过软弱听话的。
魏清柔面色和善地说:“那今晚做一张语文试卷吧,妈妈陪你。”
……
那瓶药被魏清柔发现了,便不能再还?给路茫了。
夜深了,迎芝躺在床上,拿出新手机,新手机比原来那个老年机更智能一点,只是不能玩游戏。
魏清柔给她买手机的时候便说:“芝芝,你已经读高中了,妈妈相信你更加自律了,这次就换个手机吧。”
面对魏清柔的话,迎芝都是听从。
登上原来的扣扣号,页面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群。
迎芝没加路茫,她这个扣扣号里只有他们英语小组的群,不过上次叶宿教她申请扣扣号时也给她说了一些如何使用扣扣的知识,包括从群里加好友。
她按下了添加好友按键,便放下手机准备睡觉。
但不到一分钟,枕头下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迎芝打开一看,发现是路茫通过了好友申请,还?有一条消息:有事?
迎芝连忙回复:谢谢你送给我的药,请问多少?钱呀?我还?钱的时候一起给你。
她打字速度不快,毕竟很少?使用手机,但对比出路茫的手速那就是飞快,就一眨眼的功夫。
一百二
你准备什?么时候还?我钱?
我原来说的话还?算数,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迎芝略一思索便知道了他原来说的是什么,他让她做件事,但还?没想好,那时候他说话的语气就挺轻挑,现在通过文字,仿佛都能看见他在手机另一头的样子。
迎芝回复:不用了,谢谢你,我会还?你的。
最后想了想,还?发了个再见的表情符号。她看群里王益经常发这个表情,便学会了。
路茫看着手机屏幕上黄色的小人面带微笑地挥舞着双手,嘴角勾了一下,打字:行呗,随你
那头没再回复,只是路茫仍然时不时地看两眼手机。
他哪遇到过这种事,路大公子和别的女生聊天,经常是他回一句,别人就接连发好几句,他还?觉得?无聊,经常忘。
哪有他等着别人回消息的时候,虽然他自己大概也知道,他那句话没什么可回了,但她就不会自己找个话吗?
比如总有女的,喜欢每天晚上给他发晚安。
电脑上的小人又倒下死了,屏幕暗了下去。
陈非鸣开麦嘲笑他:“路哥你今天不行啊,死好几次了。”
路茫说:“在跟人聊天。”
“哟,谁这么大面子啊,能让您在百忙之中回消息。”
路茫说:“你管得倒挺宽。”
这时叶宿幽幽来了一句:“是她吧。”
他没指名道姓,但路茫按住鼠标的手却一顿。
陈非鸣顿时来了精神:“谁啊谁啊,让我听听呗,路哥又有新女朋友了?”
路茫手飞快按着键盘,丝血反杀对手,伴随着游戏提示音响起,路茫说:“你别听叶宿那狗瞎几把吹。”
*
迎芝又做噩梦了,她经常记不清噩梦的内容,但记得那种深入骨髓的疲累。
醒来之后,窗外已经微亮,窗帘单薄的一层,不遮光,但她其实是一个有明显光亮很难入睡的人,这件事迎芝没跟魏清柔说。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温梁桃所说的怪物,她用属于自己的反抗方式抵抗,虽然最终受伤害最严重的人是她自己,可这样心里会更好受一点。
就算妈妈对她无微不至,可还有地方妈妈没发现了,好像只有这样,迎芝才能给自己一点喘息空间。
她索性不睡了,拿出手机准备看一眼时间,却发现在昨晚路茫还给她发了消息。
迎芝打开一看,是凌晨发来的。
路茫:早啊。
迎芝觉得?有些莫名,不过凌晨就是第二天了,好像没什么不对,只是看起来不太对,她也不知道该回什?么,索性没管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找出了自己存钱罐。
迎芝性子节俭,平时没花完的钱都放在存钱罐里,存钱罐就放在床头柜里,迎芝不知道魏清柔有没有发现,但魏清柔没有提过。
迎芝从里面拿出了六百二,仔细数了数,放进校服口袋里。
只是这钱等到了晚自习下课才给路茫,那时班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迎芝磨磨蹭蹭挨到了最后,她走到路茫桌前。
路茫正拿着手机在玩游戏,浓黑的眉毛轻皱起,看起来很凶,迎芝没敢打扰他。
反倒是路茫先放下手机,抬起眼看她,透露着些不耐烦:“有事?”
迎芝嗯了一声,连忙把钱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双手递到路茫面前:“还?你的钱。”
路茫没动,只看她,分明是仰望的姿态,他却依然趾高气昂着:“你还?会吭声啊。”
迎芝知道路茫现在心情不太好,她嗯了一声,见他不收,把钱放在他桌上便准备走。她奉行的是躲避原则。
“跑什?么跑啊,我看上去会吃人?”她刚走出没一步,就被路茫拽住书包,给拉了回来。
迎芝说:“我要回家了。”
路茫站起身,把桌上的钱随意抓起往兜里一塞:“走啊。”
迎芝:“啊?”
路茫说:“我也要回家。”
不知怎地就走在了一起,虽然从教学楼到校门口有好多条路,但路茫就手抄在裤子口袋里,不慢不紧地走在她身边。
迎芝大气都不敢出,好不容易快到校门口了,她加快了步伐,路茫说:“你没看消息?”
“什?么消息呀?”
路茫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老子昨晚给你发的。”
迎芝便想起了她今早看见的那句早啊,她诚实地说:“看见了。”
路茫更气了:“看见了不回复?”
迎芝一个激灵,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连忙说:“早早早!”
她手紧紧握住书包带子,路茫看她这副呆样子,气也消的差不多?了,轻嗤了一声:“傻子。”
“以后记得?看到消息要回,这是为人的礼貌懂不懂?”
他说得冠冕堂皇,他自己不回人消息的时候多?了去。
迎芝点头:“懂了。”
路茫说:“行,你回去吧。”
路茫朝学校旁的停车场走去,迎芝手握紧了书包带,准备回家。
这时已经过了放学高峰期,人流少?了,她刚走一段,便听见有人在叫她。
“迎芝。”是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一个身着校服的女生走了过来,女生化着妆,五官秾丽,头发微卷。校服敞开着,里面穿的是黑色吊带。
迎芝有些不敢看她:“桃桃。”
她声音太过温吞,自然没人知道那下面藏着怎样的紧张。
温梁桃看了一眼路茫离开的方向,问:“那是路茫?”
迎芝嗯了一声。
“你离他远点。”
迎芝依然乖觉地嗯了一声。
温梁桃轻哼:“你妈不是把你管得很紧吗,怎么你和路茫一路她不说你?”
迎芝说:“我妈不知道。”
她此时像是任人揉搓的软团子,乖顺得不像话。
温梁桃看她这样子,嘲讽的话都在喉咙口了,又给咽了下去。
“行了,我今天来找你就告诉你,有人想找你麻烦,你这几天最好别单独在外面。”
迎芝沉默了几秒,然后嗯了一声:“谢谢你,桃桃。”
温梁桃说:“谢我多?管闲事吗?“
迎芝没说话,她有些时候就这样,看上去不声不响的,宛如一团棉花糖,再大的气扔在里面都能给吞没个一干二净。
“你现在找个人跟你一起回家。”
迎芝没动。
温梁桃又问:“你还?是没朋友?”
她嗯了一声。
温梁桃嘲讽道:“迎芝你说你自己怎么到哪都交不到朋友?你想没想过,这不光跟你妈那德行有关,你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迎芝说:“我知道,我是个怪物。”
怪物这两个字太熟悉,温梁桃有些不自在,说:“行了,今晚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
“你放心,肯定不让你妈看见。”
迎芝便没再说话。
她们在一起静静地走着,温梁桃走路喜欢踢脚下的石子,一下踢得老远,她是那种闲不下来的性子。
时光仿佛一朝倒流,读初中的时候,她们也会这样一起走,温梁桃喜欢跟她说学校的八卦。在他们那所不大的初中,温梁桃熟知所有八卦,哪个老师和校长有暧昧啦,哪个学生和校外的人在谈恋爱啦。
迎芝对这些八卦倒不在意,她喜欢听温梁桃说话,那时候温梁桃是她唯一的朋友。
只是后来,她们之间发生了很大的矛盾,在那之后每次相见都像仇人。
后来初中毕业,她来到了一中,温梁桃去了职高,再无联系。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迎芝说:“我家快到了,谢谢你。”
温梁桃看了一眼,说:“你妈不是护你得?紧吗,还?为你搬家了,明天让她来一中接你啊。”
迎芝说:“我知道了。”
温梁桃转身利索地走了,迎芝很想叫住她,想问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但没开得?了口,她已经连累温梁桃很多?了。
温梁桃的话,迎芝自然有放在心上,只是她不打算让魏清柔来接,一是魏清柔下班时间晚,二是一旦魏清柔知道,就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到时候再牵扯到温梁桃身上,她就真的罪孽深重了,本来魏清柔对温梁桃的态度就十分恶劣。
第二天的晚自习下课,迎芝跟随着人流一起出了校门,只是大家去往的地方都不同,才过了一条街,迎芝便是一个人走,她走得?很快,直到被人气急败坏的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