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说的机会很快就到了。
再一次周末时,路茫来找她,迎芝说起学校生活时不经意间提到了室友,提到了室友的话。
路茫说:“行啊,这周末你室友有?空不,请她们吃个饭。”
迎芝有?点诧异:“这这么快呀?”
路茫笑了:“她们也勉强算作你的娘家人吧。”
他语气?挺不正?经,笑得又漫不经心的模样,迎芝脸莫名?有?些?烫,说话有?点磕绊:“我问?一下她们。”
室友一听,当然说好,纷纷称赞:“迎芝你男朋友挺上道的嘛。”
地点是定在本地有?名?的餐厅,包间设计是典型的庭院风,典雅幽静。
能来T大上学的学生,大多?家庭背景都不错,其中一室友说:“我早就想和朋友一起来这吃饭了,可位置太紧俏了,一直订不到位置。”
然后冲迎芝一挤眼,带了些?促狭的笑意:“迎芝,这次挨着你享福啦!”
迎芝被打趣得说不出漂亮的话,还好看见了路茫,像看见了救星,她使劲冲他眨眨眼。
路茫大步朝她走了过来,他那种性格,可以人群中很吃得开,只是一向不太愿意去做,但做也能做得很好。
迎芝大部分时间就安静地吃饭了。
室友对他们的感情史特关心,问?了路茫好多?问?题,迎芝觉得很奇妙的是,路茫居然都对答如流。
最后方甜问?:“刚开学那段时间你怎么没来我们学校啊,迎芝可受欢迎,我们学校喜欢她的人贼多?。”
路茫顿了一秒,然后以一句有?事轻飘飘掠过,再不着痕迹地秀几番恩爱,方甜丝毫没觉得不对,只在心里嗷嗷叫好甜了。
最后吃完饭要?回寝室时,室友问?:“迎芝你今晚回寝室不?”
另一个室友笑嘻嘻的:“不回我们会记得帮你作掩护的,肯定查不到你身上。”
迎芝脸微红,抬头看向路茫,希冀地看着他。
路茫这次没帮她,反而挑起眉:“问?你呢。”
迎芝支支吾吾的,对室友说:“谢谢你们。”
意思很明显,室友们起哄道:“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
“再见哦~”
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但由于室友语气?特荡漾,迎芝觉得脸烧得更?厉害了。
室友走了,路茫单手揽过她的肩:“现在该跟我回家了。”
回家。迎芝心想,这两?个字可真好听呀。
刚回到家,迎芝手机便震动?起来。
是室友在寝室里的群里艾特她。
【春宵虽好,可不要?忘记做措施哦~】
【记得带T!】
……
迎芝面红耳赤把手机放下,手背贴在脸上想降下一点温度,结果?只是手背被脸颊烤热了。
但其实室友的担心是多?余的,回到家还很早,路茫便开始赶作业,迎芝在一旁看书,只听得见翻书的声音,和鼻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洗完澡后,迎芝穿了件睡衣,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听见路茫打开浴室门的声音,听见水的哗啦声,听见电视机里主角的说话声。
很平常很平常的画面,是她一直期待的。
今天天气?预报说有?雨,但雨还没落下来,便特别闷热,客厅里中央空调打开着,是刚刚好的温度,迎芝穿了一条齐膝盖的睡裙,头发尖被水润湿了,被雾气?蒸过的眼瞳清亮。
路茫洗澡很快,从浴室出来还带着一股凉气?,就大大咧咧地坐在她身边,身上还是沐浴露的味道,是薄荷味的,很清爽。
“这电视剧好看吗?”
迎芝“嗯”了一声,目光看着电视,不太敢转头。
路茫看了几眼,他对这种爱情剧没太大心思,只是因为?迎芝在这,才?陪她坐着的。
她侧脸白?皙,脸蛋盈润,睫毛翘起很好看的弧度,专注的模样,像猫,很可爱。
其实迎芝早注意到他目光了,她在看电视,路茫在看她,她状似注意力放在电视剧身上,但不知所措只能按在沙发上的手和略微僵硬的身子,早已表现得明明白?白?。
太亲密了。
虽然没做什么事,但在夜晚的房子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两?个洗了澡后的人,这摆出的场景就足够亲密。
路茫好像没有?做什么的打算,就是这样看着她。
迎芝嘴唇微抿,手心有?些?汗,她站起身,连路茫的眼睛也没看:“我要?去睡觉了。”
路茫也随之站起:“我带你去房间。”
他没想过迎芝会在这过夜,不是不想要?她,只是少?年人也克制着自己?的欲望,总想着等他有?能力负担起他们的以后,才?完全占有?。
像是最好吃的菜都要?留到最后,最爱的人更?要?加倍珍惜。
因此房间也没准备好,路茫带迎芝去的便是他的房间。走过去的时候,他脑海中还在飞快想着,应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推开门,里面的装饰布局是很典型的男生的房间。
迎芝有?点犹豫,站在门口没进去:“那你睡哪儿?”
路茫说:“我哪儿都能睡。”
他把还在犹豫的迎芝给推了进去,并且十分细心地把门给关上。
“早点睡。”
门关上后,他才?呼出了一口气?。
电视剧里仍然上演着狗血的剧情,路茫都来不及关掉,又火急火燎地冲进了浴室。
早知道就晚点洗澡了。
省得洗了后,看到她穿着睡裙乖乖的样子,又忍出了一身汗。
*
迎芝第一次在这里过夜,房间和床铺都是陌生的,她向来有?点认生,刚读大学的时候,也是前几晚没睡太好。
但这次却没有?太多?的反应,大概是床铺上还留着很熟悉的气?息,遮光窗帘把房间里掩盖得漆黑,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
漆黑而安静,是很适合睡觉的环境。
她侧过身,萦绕在鼻尖的都像是路茫身上的气?息,这让她很有?安全感。
半夜醒过一次,外面好像下雨了,雷声轰鸣,但传到房间里,声音就小了很多?,迎芝向来是怕打雷的,这次也没怎么被惊扰。
迷迷糊糊地醒过,又迷迷糊糊地睡去,直到第二天醒来,拉开窗帘,看见外面润湿的草地,经过雨水浸湿过的天空更?加矿亮,窗外的所有?都变得很清朗。
迎芝打开房间门,便看见路茫刚从洗手间出来。
他穿了一条黑色长裤和白?T,看起来是刚洗了脸,脸颊上还有?水,只是眼下有?些?青,像是晚上没休息好。
他和昨晚穿的一样,室内的空气?有?点闷,迎芝穿着睡裙才?觉得不那么热,她记得路茫好像挺怕热的……
“你昨晚没睡好吗?”她问?。
路茫随口胡诌:“学业压力大,没办法。”
迎芝有?点着急:“你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如果?有?什么不会的题,我们可以一起做。”
她曾经有?段时间也是学习压力大,她知道这有?多?难受。
路茫没想到她当真了,笑了一下,他脸色微苍白?,却说:“行啊。”
室友口中的春宵便成?了两?个青年人的刻苦学习史。
迎芝很想能多?帮他一点:“路茫,你以后有?不明白?的题,我们也可以一起做。”
她小心地顾及着男孩的自尊,说:“和你一起学习很愉快,我也学习到了很多?新知识。”
路茫压根不是自尊心薄弱的主,说:“我们下次学习点新的知识。”
“什么?”
“情侣必须做的那些?事儿。”
*
自从上了大学后,迎芝和魏清柔联系的时间便不如高中时那般紧密,一周有?个两?三次的电话或微信视频。
又是一次打电话。
迎芝站在寝室外的阳台上,在经过一些?细碎的事情后,迎芝忽然开口:“妈妈,我有?男朋友了。”
她一只手紧紧握住栏杆,另一只手则攥紧了手机。
上一次被妈妈发现谈恋爱,经过太激烈的争吵,使她们之间的裂痕到现在也没恢复。她仍然是紧张,可不愿再瞒下去了,她已经成?年了,她不想谈那样仿若见不得光似的,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的恋爱,不想让路茫受委屈。他们之间光明正?大,应该让妈妈知道。
可虽然这样,迎芝却还有?些?紧张。
听着电话那头,妈妈的沉默。
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半晌后——
“这样啊,芝芝,你要?保护好自己?,别让自己?受伤害了。妈妈知道你长大了,但有?什么事也要?给妈妈说,父母永远是对孩子最好的,多?一个人出主意也是好的。”
像是预想之中又预料之外的,妈妈接受了,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责骂她。
迎芝说:“我知道的,谢谢妈妈。”
挂下电话,她抬起头,看向窗外夜空中的星星,细小明亮,像千千万万支极小的蜡烛,每一支都是一团柔弱的光,微弱而坚韧。
在学校的日子看上去很长,过起来却又很短。
路茫放寒假更?晚一些?,迎芝也没着急回家。
她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工资不低,想多?攒一些?钱,她已经成?年,不想什么事都靠他人。
农历腊月二十二,两?人才?一起回陵安。
日子过得稀松平常,魏清柔对迎芝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处处管制。
年前的时候,迎芝和温梁桃见了一面。
温梁桃在外地读大学,两?人平时的交流大多?在网上,也就是趁着放假才?有?机会见面。
温梁桃早清楚迎芝和路茫再遇的事,见面时先说了祝福。
好朋友也许就是这样,无论分别多?久,再见时依然如往昔。迎芝觉得温梁桃成?熟了好多?,原来染成?黄色的头发已经完全变黑了,画着淡妆,看上去亭亭玉立的,单从外表看,和高中时相差很多?,但一旦说话时,又是当时的模样。
最后分别时,温梁桃问?:“你回来后,和路茫的朋友见过没?”
迎芝摇头:“没有?。”
温梁桃说:“那我先跟你说,如果?叶宿向你问?起我,你别说我的事。”
他们高中时谈过一次,时间不短,那时候温梁桃总是时时提起叶宿,少?女的眼中亮晶晶的,像会发光。
只是什么时候,渐渐的不再提起了,最后告诉迎芝,她和叶宿分手了。
那时温梁桃什么话也没多?说,但迎芝看得出来她的勉强,也知道她的决定,便从不在温梁桃面前提起什么。这次是时隔一年多?后,温梁桃第一次主动?提起。
迎芝点点头:“我知道的。”
温梁桃笑着,冲她挥手:“那再见啦,最近我们家很忙,我过了年再来找你玩。”
过年后的第三天,路茫约迎芝出来吃饭,当然同行的还有?叶宿和陈非鸣。
迎芝和他们多?少?联系,但也不至于尴尬,好歹曾经是一个学校的,见面的次数也不少?。
路茫带着迎芝一进包厢,陈非鸣蹭的一声站了起来,声音很响亮的喊了一声:“嫂子好。”
迎芝一个激灵,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有?点招架不住。
路茫揽过她的肩,面对着陈非鸣笑骂道:“你够了啊。”
陈非鸣笑嘻嘻的,一点不在乎:“祝路哥和嫂子天长地久百年好合。”
迎芝说:“谢谢。”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实在是陈非鸣话有?够多?,整个场面都没冷清下来。
只是迎芝总觉得陈非鸣好像在小心翼翼地瞟了她好几眼,她转过头看他时,又没对上,像是她的错觉。
中途魏清柔给迎芝打电话,迎芝在走廊上接听,没聊几句,便挂了,准备回去的时候碰上了叶宿。
叶宿表情有?点无奈似的,说:“迎芝,你别介意,陈非鸣他脑子有?点问?题的。”
迎芝才?明白?,原来自己?刚才?的感觉不是幻觉。
但她不太明白?,只问?:“有?什么事吗?”
叶宿说:“走边上点来说。”
他笑了一声:“我怕我们的聊天内容让路茫知道他得打死我。”
窗外的风吹得很柔,叶宿站在离她差不多?一米远的距离,说:“当时路茫退学,你来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不是没告诉你吗,陈非鸣怕路茫知道这件事,和我们绝交。”
迎芝摇头:“他不会的。”
叶宿说:“所以我不是说陈非鸣有?点妄想症吗。”
好像没什么话可以说了,只是两?人都没离开。
叶宿微低着头仿佛在思量着什么。
迎芝问?:“那现在可以告诉我,路茫退学的那一年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是翻旧账,只是想了解事情的全貌。
叶宿说:“当时,路茫让我和陈非鸣别告诉你。”
他当时对迎芝是有?恨的,他的朋友因为?迎芝受到了伤害,并且就平时表现来看,迎芝根本不喜欢路茫,他为?路茫不平。
只是后来想想,感情这回事,如人饮水。
他自己?不也一头栽进去了吗。
“你请假没来学校那天,晚自习下课后,路茫去你家找你了。后来,他再也没来学校。”
他说得含蓄,但迎芝却一下就明白?了。
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在一瞬间串联。
妈妈的避而不谈和现在的宽容,邻居的询问?,以及当晚模糊的印象……
“路茫不让我们告诉你,我想,他也许只是不想让你难过。你知道,他爱惨了你。”
迎芝怔怔的:“谢谢你。”
叶宿似乎终于下了什么决心,问?:“你有?温梁桃的联系方式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速有?点快,像是很难启齿问?出。
迎芝想起温梁桃告诉她的话,她摇摇头,没说话。
叶宿应该也明白?了什么,他沉默几秒,退了一步。
“她现在过得怎么样?这个能说吗?”
迎芝垂下眸:“很好。”
半晌后,她听见叶宿的声音。
“谢谢。”
风安静下来,迎芝先回到包厢。
陈非鸣看向她的时候眼神中似乎还藏着紧张,怕她告密,但迎芝也察觉不到。
她好像陷入了失聪的环境,能看到的只有?路茫一人。
饭不知何时吃完,路茫送她回家的时候,迎芝说:“你还记得我高中时住在哪儿吗?”
路茫说:“当然!”
“我们去那里看看好吗?”
迎芝已经很久没回来过,这里装载了她太多?的回忆。
只是刚走到楼下,却碰到了邻居。没想到邻居还认得她。
“芝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现在在哪读大学?”
迎芝一一回答。
邻居感慨道:“你妈妈可享福了。”
“要?不要?上去坐坐啊,你们那会住的地方又租出去了。”
“房东装修了一下,还跟我们说不许把着火的事宣扬啊,这害人的事我们可不愿意做,人家要?问?,我们就说啊,但房租便宜了两?百,租出去容易得很,住进来的人才?不管原来发生了什么。”
“那当时的火还真不小,幸好你们一家没事。”
迎芝刚想说什么,被路茫抢先了:“阿姨我们还有?事先回去了。”
迎芝抬起头看他。
路茫晃了晃手机:“我妈催我回家了。”
迎芝便对邻居说:“谢谢阿姨,我们先回家了。”
邻居挺热情的:“有?空过来玩啊,我外孙今年中考,芝芝你成?绩好有?空给他讲讲题。”
迎芝点点头,说:“好。”
走出后,路茫还是一副挺忙的样子:“我先送你回家。”
路上又说:“你别来这儿了,人尽想压榨你价值了。”他不习惯背后说人坏话,说这句话时,还挺不自在。
但迎芝很乖的答应了:“好。”
路茫便高兴了,摸摸她脑袋:“乖啊。”
他不知道自己?演技有?多?遭,迎芝知道。
她通过只言片语和细碎的线索已经可以推测出故事的经过,可路茫不想让她知道,她就别去想了。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人,爱惨了她。
她前十六年的生命,过得拘谨黯淡,却还有?幸,接下来的时光,承蒙被浓烈的喜欢。
路茫送她到了楼下,原来他送她回家都是还有?很长一截时便不再向前,那时迎芝怕他们的关系被妈妈发现。
现在再也没有?这样的顾虑。
回到家后,迎芝便撞上了站在窗边织毛衣的魏清柔。
在那个位置是可以清楚看见楼下发生的一切,迎芝也没有?隐瞒。
“妈妈,我谈恋爱了。”
魏清柔停下手中的毛线针,问?:“是路茫吗?”
迎芝也不愿再去想,妈妈为?什么会知道路茫的名?字。
她点点头说:“一直都是他。”
魏清柔低下头,穿了两?针毛线,说:“好,芝芝你自己?过得好就好。”
“很好的。”
*
年后,魏清柔早起独自一人去了墓园。
春节期间扫墓的人不少?,但时间较早,墓园里也就三三两?两?的人。
魏清柔拿着一捧黄花,停在一尊墓碑前。
墓碑上的男人笑容温和,面容清朗,就算照片有?着被风雨侵蚀的陈旧,但照片上的人仍然透出知识分子的儒雅。
魏清柔把花放在墓碑前,黄色的花在寒风中簌簌。
魏清柔温和地淌出笑,声音却有?些?低
“我们的女儿,比我幸运。”
“她遇到一个值得的人。”
“如果?你看到,也会祝福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