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冯琦带来的信息里有闵鸢的临时住所地?址,再去银都华裳之前,陈飞决定先去她家看看。叫上曹翰群,他和罗明哲打了声招呼就出屋了。赵平生下午还有个?政治思想工作研讨会?,让他们完事通个?气儿,去市委接自己一趟。
车开了一段儿,曹翰群看陈飞没怎么说话一直闷头抽烟,有点闷闷不乐的意思,问:“怎么了你?和员外吵架啦?”
刚陈飞出屋时,赵平生喊他没应,只?好拽住曹翰□□/待事儿。
“没啊,”陈飞断然否认,“我们俩有什么可吵的。”
“那你这一张大驴脸甩给谁看呢?”曹翰群眼珠子一转,若有所思的:“哦,是不是罗队没给你带警花徒弟,你心里不平衡了?哎,这我可就得?替员外说一句了,人家心思比你细,你说就你这糙样儿,袜子穿露脚趾头了也不知道?换换,弄个?大姑娘给你,不给人吓跑了才怪。”
陈飞冷眼甩了他一记:“你丫话怎么这么多?”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话多。”曹翰群打轮转弯,长吁口气,“陈飞,该找找一个?吧,别老挑三拣四的,二婚的就二婚的,处好了日子不一样过?你说就咱这条件,要?钱没钱要?时间没时间,岁数说难听点儿都特么半截埋黄土里去了,能有个?女人肯跟着踏踏实实过日子那就不错了。”
“净说我呢,你怎么不找?”陈飞不屑嗤了一声。
曹翰群也是无奈:“那不是有媛媛么,找个?后妈给她,怕孩子受委屈,嗨,再忍几年,等孩子上大学了再说。”
“你闺女才上小学吧?”
“明年上初中。”
“那你还有的忍。”
“要?说最能忍的还是员外,你说多少?年了,打从?和那个?那个?……哦,盛桂兰她表妹分?手之后,我再没见?他身?边有过女人。”
陈飞转头朝他呲了口烟:“人家谈对象还得?跟你打报告啊?诶我说你这么八卦,要?不跟齐局那申请一下,给你也调盛桂兰她们部门去算了,干宣传,省得?糟蹋您这笔杆子。”
“我才不去呢,就她们那屋那椅子,能给屁股上坐出痔疮来。”说着,曹翰群嫌弃摆手挥散烟雾,“诶你别冲我喷,这开车呢。”
陈飞又朝他呲了一口,结果被一巴掌拍肩上。他俩打打闹闹惯了,打从?中专曹翰群就是睡他上铺的兄弟,毕业时以文化课第一和擒拿格斗第一的文武状元身?份一起进了市局。
一同进来的还有盛桂兰,当年他们那波毕业生里唯一一个?选拔进市局的女学警。不过人家现在走仕途了,怀着孕还勇斗持刀歹徒的英勇事迹让她上了省厅的巾帼榜,大小领导轮番下来慰问,采访嘉奖不断,一时间风头无两。就着这股热乎劲儿,同时在罗明哲的坚持下,她调去了主?管市局宣传的部门。然而?这样一来重案大队就没女警了,之前出任务需要?临时用女警还得?满世?界借人,弄得?后勤档案那些老大一看见?他们重案大队的进屋,都赶紧往保险柜里塞自家女下属。
现在终于能接上档了,再不用到处拽别人家的女同事。苗红这姑娘曹翰群见?过,年初开表彰大会?的时候,她作为受嘉奖代表上台发过言。漂亮,真漂亮,一米七四的个?头,身?条儿好的那制服就跟长在身?上似的。而?她之所以有资格上台发言,全因立功的事由让众多男同僚都不得?不钦佩的竖起大拇指——接警,地?痞流氓械斗,她枪都没领就去了,不但当场撂趴下三个?,转头还拎了两把砍刀回所里。
多好的苗子,还是个?漂亮姑娘。说句实在的,就这徒弟,给谁,谁倒贴钱都乐意带。不过曹翰群看赵平生似乎有点勉强,好像就是师父的命令必须得?完成的样子。
——诶?别是憋了这么老些年,给憋成太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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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鸢的住所里有被翻动过的痕迹,陈飞并不意外,想必冯琦看到尸源协查消息后已经来过了,然后才去的重案大队。人之常情,不肯面对事实,虽然这样一来可能会?破坏某些线索,但他绝不会?去怪罪那个?男人。至少?冯琦还能克制住痛苦和悲伤,要?是换成他自己,根本无法想象会?是何等天塌地?陷的光景。
屋子不大,三十来平米的一室一厅,有个?独立卫生间,没厨房。客厅桌子上放着电磁炉和电热水壶,茶几上有台笔记本电脑,地?板擦得?很干净,整齐就谈不上了,能翻的地?方都被冯琦翻过了。
卧室的床铺上摊着一堆衣服,陈飞顺手翻了翻,没什么特别的。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看到里面也是被翻的乱七八糟,不由皱起眉头。要?说这干缉毒的可能是有点职业病,到哪都特么乱翻,跟找毒贩藏匿的毒品似的。术业有专攻,让刑警去干缉毒警,一般来说上手不会?太慢,但要?让一个?缉毒警来干刑警,那可有的是要?学的。所以新人进局里,缉毒处老大邓鸿光都会?把人发去重案大队实习半年,跟三五个?案子开开眼练练胆子。
谭晓光和庄羽当初就是在陈飞手底下实习的,这俩孩子他都挺喜欢。庄羽稳重细致,规规矩矩从?不给领导添堵,且善于察言观色,谭晓光敢闯敢拼,头脑灵光主?意多,就是脾气有点急。而?且他还发现,这俩孩子之间有点什么,绝不是普普通通的同学加同事关系。有一次盯梢,夜里,挺冷的,车里还不能开暖气,他看庄羽缩在后座上睡觉的时候,谭晓光一直搂着对方来着。
当然他从?来没和任何人提起过,也没去向他们求证。年轻人嘛,敢爱敢恨,不像他们这些老古董,遇到感情上的事,脸皮儿比角膜还薄。
心里感慨着年轻真好,他顺手拉开床头柜下面的柜门,“啪嗒”,掉出个?金属盒子。大概是冯琦翻完随手塞进去的。他弯腰捡起,打开盒盖,一块金灿灿的劳力士映入眼帘。
“诶,曹儿,你过来看一眼,这是真的么?”他把曹翰群叫过来,给对方展示自己的发现。
曹翰群隔着白手套把表拿出来,翻来覆去的审视了一番,点点头:“是真的,我哥有一块,一模一样,专柜价四万八。”
“你哥够有钱的啊。”
“嗨,他承包了二百多亩水田养石斑,这两年赚大了。”
“你哥那还缺老板不?”陈飞看他面露鄙夷,扯扯嘴角言归正传,“诶,说正经的,按冯琦的说法,闵鸢也就刚入行不到半年,哪来这么多钱买表。”
“别人送她的?”
“你哥有块一模一样的,那这肯定是男款啊。”
曹翰群皱了皱眉,拿着表颠过来倒过去琢磨:“会?不会?是替谁保管的?她的伪装身?份是模特,接触些有钱人是很正常的事。”
“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她来保管,这关系可不一般啊。”陈飞说着把表盒往他手里一塞,“带走,送卢念玖那去查一下指纹,看系统里有没有能对上的。”
曹翰群找了个?袋子连盒子带表装了进去。这就是刑警的思路,任何不符合死者身?份、经济能力之外的物品都值得?怀疑。当然像冯琦那样的老手,如?果在冷静的情况下未必想不到,但他当时的状态一定是六神无主?甚至天崩地?裂,察觉不到异常之处也是情理之中。
给房间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除了那块劳力士没其他值得?特别关注的,俩人出来又奔了银都华裳。经理一看见?他们就跟见?着瘟神似的,直翻白眼。
“我说警察同志,人是死在我们这,但跟我们真的一毛钱关系都没啊,我问了那天当班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是去哪屋的。”听语气,那经理比窦娥还冤,“为这事儿,寇老板昨儿特意过来了一趟,嘱咐我一定要?积极配合警方的工作,尽快破案。”
经理不提老鹰还好,一提,陈飞的眼神瞬间凝固。是,按理说,自己开的买卖里死了人了,当老板的是得?格外关注。但老鹰是什么人?别说死个?外围女在场子里,就是死个?客人,只?要?不是那种耳熟能详的政商要?人,他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他身?上背着的人命,远比警方立案调查的要?多,但是没有证据,抓不住他。
如?此说来,一个?无关紧要?的外围女死了,还劳烦老鹰的大驾下来亲自过问,这里面是不是得?有点故事?
探过身?,陈飞视线凝重的盯着经理皮笑肉不笑的脸:“我再问你一次,那天用过专用电梯的,确实只?有36号包房的客人?”
“对,就那一屋的。”
经理言之凿凿,看表情听语气,一点扯谎的迹象都没有。这位是在道?上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油饼了,陈飞和曹翰群心里都明白,想从?这哥们嘴里撬出真东西来,不比登天容易。他实话实说,那就是忤逆了老鹰的指示,下场可想而?知。
倒退十年,陈飞能找一没人地?方从?他嘴里连牙带真话一起打出来,现在不行了,别说给人牙打出来,就是拍把脸都可能把饭碗拍砸了。可对付这号滚刀肉好好说话是真特么没用,丫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沉思片刻,陈飞又问:“那你认识的客人里,有没有喜欢从?下面给小姐灌酒的?”
“??????”经理的表情瞬间愕然,“还……还有这么玩的?”
要?说他是装的吧,还真不太像。陈飞觉着自己和赵平生听到这种玩法的时候,表情应该跟经理现在差不多。又见?他眼神开始游移,似是在权衡思考着什么,陈飞紧追着问:“或者有没有酒量特别好的姑娘,却突然有一天被某位客人灌得?烂醉如?泥?”
“……”
经理的眼神说明,有。但他没承认,只?是摇摇头说:“我们这是正经娱乐场所,不提供色/情服务,陪酒的姑娘也是妈妈自己带来的,并且严格禁止在包间里出现违规行为,您说的那种情况,我不知道?。”
——没有违规行为?那卢老九在包间沙发上照出来的东西,是特么狗喷上去的?
陈飞暗暗吐槽,琢磨着打经理这是问不出东西来了,招呼曹翰群起身?走人。下楼去问服务员,可服务员应该也都被叮嘱过了,问谁都是“不知道?”、“不清楚”、“不记得?”这套糊弄事儿的说辞。看来这地?方是套不出线索了,明儿再去模特公司问问。
从?银都华裳里出来,外面街道?已是华灯初上,远远看去,密集的车流连成一片拥堵的红。发动汽车驶离停车场,开着开着曹翰群突然一拍大腿:“坏了,把员外忘了,他还在市委呢!”
“他傻啊,都这点儿了肯定自己先回局里了。”陈飞满不在乎。
“你赶紧给他打一电话。”
“不打。”
“那你过来开车,我给他打。”
“不开。”
“嘿你——”
曹翰群莫名其妙,好端端的,陈飞怎么和赵平生较上劲了?
—
赵平生跟市委等到六点半,还没等来那俩人的电话,主?动给陈飞打了过去,结果人家没接。又给曹翰群打,这位倒是接了,可刚接通就听那边一口气不带标点符号的嚷嚷了一长串——
“你要?没回去自己打一车回去吧我这开车呢不说了挂了啊。”
“……”
赵平生心说这特么市委大门口,到处都是禁行线,我上哪打车去?来不了早说啊!
正赶上下班高峰,路上堵的是“接天尾灯无穷红”,走出三里地?可一辆空车都没有。他又返回头去挤公交,跟车上顺手抓了个?小偷,等录完口供回局里都快十点了。饭没吃,水没喝,进屋陈飞也不搭理他,低着头不知道?跟什么较劲呢,手里的纸翻得?哗啦啦直响。
拿起付立新桌上剩的半袋饼干,赵平生挪屁股坐到陈飞的办公桌边上,扛着满身?的疲惫询问案件调查进展:“查的怎么样了?”
“还那样,没什么进展。”陈飞头也没抬。
“诶,我今儿晚上去你那睡。”赵平生嘎吱嘎吱嚼着饼干。
手上一顿,陈飞斜楞着他:“干嘛去我那?”
“我让庄羽和谭晓光带冯琦回我那住去了,他俩住单身?宿舍,没冯琦睡的地?方。”
“我今天晚上不回家,睡休息室。”
“……”
除了赵平生嚼饼干的动静,屋里就剩陈飞翻纸的声音。说心里话,就陈飞这爱答不理的态度,赵平生感觉有点失落。陈飞去他那从?来都是不请自来,他却很少?去陈飞家里打扰对方。偶尔留宿一次也是案子讨论得?太晚实在懒得?回家了,早起他还得?里里外外给人收拾一通,整就一不花钱的小时工。
“哦,对。”他突然听陈飞念叨了一声,“你明天接新徒弟,得?,钥匙给你,你去吧,刮胡刀内裤袜子都有新的,你知道?搁哪,早晨拾掇精神了再过来。”
说着,陈飞把家门钥匙卸下来拍到赵平生腿边。
赵平生抻脖子咽下嘴里的饼干,表情微皱——是错觉么?怎么觉着陈飞的话说的酸溜溜的。
“嗨,师父的安排,我其实不想带。”他算实话实说,理由也很充足,“女孩子,不能往死里使唤,又打不得?骂不得?,万一再受个?伤或者累出病的,不好和人家家里交代。”
陈飞没接茬。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哪别扭,就是单纯的不想搭理赵平生。局里不是没有过先例,男师父带女徒弟,带着带着带成两口子了。虽然罗明哲给的理由是赵平生心细,可队上谁不知道?,要?论心细,能有人细的过曹翰群么?那可是丧偶自己养闺女的男人,有几个?大老爷们逛超市时能对卫生巾如?数家珍的?
所以,罗明哲此举大致可以判定为给赵平生介绍对象。当然苗红能突破重重选拔进入重案大队,老爷子的法眼肯定不会?错,如?此优秀的姑娘,不能肥水流了外人田对不对?可着队上看,也就赵平生这个?博士学历、在一线拼搏多年经验丰富且未婚未育的黄金单身?汉合适了。
陈飞是有点酸,就是没闹明白自己到底是在酸师父偏心眼儿,还是酸老赵同志要?走桃花运了。
眼瞅着陈飞没搭理自己的意思,赵平生尴尬的拍去裤子上掉的饼干渣,犹豫片刻拿过桌上的钥匙揣进裤兜里。起身?正要?走,忽听陈飞说:“哦对,洗脸池下水堵了,你记得?通通。”
“……嗯。”
“客厅那灯,灯泡憋了一个?,楼下超市要?还开着帮我带一个?换上。”
“好。”
“洗衣机里好像还有衣服,你转完记得?给晾上。”
“成。”
“还有,厨房推拉门那金属框翘起来一块,推不动了,你回头给敲——”
“你还让不让我睡觉了?”
转头打断陈飞,赵平生忽觉心酸。他溜溜累一天了,又是跑案子又得?跟领导面前陪笑脸,说好去接他结果被放鸽子还拐了趟反扒大队,眼下是身?心俱疲。回来陈飞没个?好脸也就罢了,说话阴阳怪气,借个?屋子睡觉还特么理所当然的使唤。他再能忍,至少?眼下这一刻是忍无可忍了——
“我不去了行不行!”
说着他把钥匙掏出来往桌上一甩。嗙当!钥匙跳起来摔到一脸错愕的陈飞脚边。
空气一时尴尬到凝固,僵持了几秒,陈飞弯腰捡起钥匙,搁手里捏着,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队上同事之间相处久了就跟兄弟一样,亲的时候是真亲,杠起来也会?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急赤白脸,但他没见?过赵平生因为工作以外的事和自己炸毛——哦,也不是完全没有过,他跟罗卫东喝完大酒之后就能看见?赵平生的驴脸了。
付立新正好进屋,看这俩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彼此间的气氛跟灌了水泥似的,扯扯嘴角打破沉默:“诶我说,你俩也太爱岗敬业了吧,几点了还不回家?要?不干脆把我夜班替了吧。”
“美得?你!我睡觉去了。”陈飞拿着记录本起身?,路过赵平生身?边的时候,硬把家门钥匙塞进人手里。
付立新偏头看看陈飞仓促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垂眼瞪地?板、捏钥匙捏得?指骨节发白的赵平生,轻笑道?:“行了别跟陈飞置气了,就他那脾气你还不知道?,跟台风似的,说刮就刮。”
“我不是跟他——我——嗨!”
眼下赵平生便是满身?有嘴都说不出来内心的苦楚——我特么是跟自己置气呢!贱不贱?刚还冲人硬气嚷嚷,现在满脑子转的都是人家客厅灯泡是多少?瓦的!
TBC
作者有话要说:老赵:……我特么就是贱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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