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太阳渐渐从正中西下,但威力犹在。
明亮的幼儿园里,老师拿着一堆大红花对乖乖坐着的小朋友们道:“今天星期五,大家知道要干什么吗?”
“老师要奖励我们大红花!”
“错了,只有表现好的孩子才有。”
“我这周被老师表扬了三回,我应该有。”
小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像一群小麻雀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谢朗听着那些没营养的话,思考下周要不要再请几天“病假”。
思索间,他的袖子被人扯了扯,王铎靠过来,用不算小的声音说到:“朗朗,你是我们幼儿园里学东西最快的,算数从来没错过,这次你肯定有大红花。”
事实上,幼儿园的大红花奖励机制,只要谢朗不作妖,他几乎可以揽下每次的奖励。
但他隔三差五请假,迟到早退,对比其他老老实实上学的小朋友,谢朗就“太不乖”了。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老师们还是很喜欢他的,不只一次地夸他聪明,夸他未来有大作为,有时候谢凛来接他,老师都会对着谢凛夸他。
这让谢朗老脸微红,但瞧着谢凛唇角的微笑,他心里又窃喜不已,像个真正的小孩子,把脸埋在手心里,害羞了起来。
老师伸手在空中压了压,孩子们安静下来。
“下面老师念到名字的小朋友上来领大红花好吗?”
“好~~”一群小萝卜头故意拖长了调调回答。
“第一个,周小柳。大家知道为什么吗?”老师刻意卖了个关子,然后才道:“因为周小柳这周进步很大,她能从1数到30,还会讲故事。所以第一朵大红花奖励给她。”
被念到名字的小女孩有些兴奋,脸色红红的走到老师身边,双手接过鲜艳的大红花。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成玉和王铎都被叫了上去,王铎拿到大红花明显很高兴,不止因为被夸奖了,还因为这是他喜欢的老师给他的。
教谢朗他们的老师有一头及腰的乌黑长发,鹅蛋脸,柳叶眉,说话轻声细语,是那种传统的古典美人,如同秋水般温柔。
谢朗捏着鼻子来上幼儿园,也不排除这个因素,咳。
最后一朵大红花时,老师看向谢朗,眼眸弯弯,像含了蜜似的,开口把他叫上去。
谢朗故意绷着一张小脸,但拿过大红花时,还是泄露出一点儿笑意。
老师摸摸他的小脑袋:“这周谢朗没有迟到早退,所以得一朵大红花。”
谢朗微窘,装作没听到。
放学后,他跟其他孩子一起回家,半路分开。只有跟王铎一直走一起,因为他们是邻居。
谢凛待在家里,桌子上放着半个西瓜。
这个时候西瓜几乎下市了,镇上早就没有卖的。
“你去县城了?”
谢凛在看书,闻言应了一声。
谢朗伸手摸了一下西瓜皮,居然有点冰冰凉。
他咧嘴笑了起来,跑到谢凛身边吧唧亲了他一口。然后又哒哒哒在屋里跑动,片刻,他蹿到了门外。
桌上的西瓜少了三分之一,不用问都知道给谁送去了。
他风风火火跑回来,取了勺子,抱着剩下的西瓜坐到谢凛旁边,在中间舀了一大勺,喂到谢凛嘴边。
谢凛垂眸看着他,谢朗举着小手往前递了递。
谢凛张嘴把块西瓜吃了,甘甜的汁水在口中弥漫。
谢朗在旁边舀了一块,吃进嘴里的时候美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爸爸,你在看什么?”
“闲书。”
谢朗不信,单手抱西瓜,嘴里叼着勺子,腾出手去翻书的封面。
“政.治经济…学手册……”
他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谢凛,嘴里的勺子啪嗒掉在了西瓜上。
谢凛:………
谢朗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震撼一般,“爸爸。你不愧是我爸爸。”
谢凛抬手捏了他的小脸,这都什么跟什么。
被谢凛捏一下,谢朗回过神来,捡起勺子,顺势挖了一大块西瓜喂过去,星星眼道:“爸爸,吃。”
谢凛的目光落在勺子上。
他如果拒绝,谢朗恐怕又要闹了。
谢凛张开嘴,把那块西瓜吃下去。
谢朗靠过来,西瓜汁水也跟着蹭过来,谢凛手臂的肌肉都绷紧了,谢朗无知无觉:“爸爸,你太牛了。”
他又舀了一块西瓜吃,咂咂嘴,感慨道:“果然没有任何一种成功是偶然的。”
西瓜瓤吃完,还剩汁水,谢朗举着西瓜皮,对着嘴喝,糊了满脸,有些还顺着脖子流到衣服上。
谢凛闭了闭眼,决定今年再也不买西瓜!
吃饱喝足,谢朗终于想起正事,他把今天的大红花给谢凛。
大红花是一种廉价的染色的纸张做的,掐成类似牡丹花的样子,但纸张又脆又薄,稍不注意就能扯烂。
可它代表的意义不廉价。
谢凛接过大红花,在谢朗隐含期待的目光中,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夸道:“朗朗真棒。”
谢朗捧着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儿。
谢凛把大红花放进电视机旁边的纸盒里,里面已经有好几朵,都是谢朗得的。
“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谢凛拿上塑料盆去外面接水。
谢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念道:“老师让我们抄写一页拼音和生字,再从1默写到20。”
这太简单了,谢朗十分钟不到就能搞定。
这个时候的幼儿园还没小班中班大班之分,至少谢朗生活的小镇没有。孩子上学晚,所以幼儿园老师会渐渐地教一些东西,为一年级做准备。但星期一到星期四没作业,只有双休,老师才会布置一点儿,也算让孩子们加深一下印象。
作业完成的小朋友,老师会夸,没完成也不强求。说白了,幼儿园主要是让孩子们有个安全愉悦的地方玩耍。
幼儿园老师教的东西,能学多少算多少,若是没学会,大不了一年级再学。这是大多数家长的想法。
水接了七分满,谢凛端着水进屋。
“今天把作业做了。”
谢朗不太乐意,“星期天晚上做也来得及。”
谢凛让他把门关上,转身打开水瓶把开水倒进盆里,用手试了试,温度正好。然后把谢朗叫过来,把他脱个光溜溜。
谢朗也不害羞,还挺享受,眉眼间止不住嘚瑟。那欠欠的小模样,看得谢凛手痒。
洗好之后,谢凛没忍住抬手拍在谢朗白花花的小屁股上,特别清脆响亮。
谢朗坐在床上哈哈笑,“爸爸,你这是公报私仇,羞不羞。”
谢凛嘴角微翘,把脏水倒了,回来时,谢朗已经穿着干净的衣裳坐在电视机前,看得津津有味。
谢凛走过去,站在谢朗和电视机中间。
谢朗嘴巴嘟了起来:“爸爸,今天放假了。”
谢凛不语。
谢朗知道看电视没戏了,鼓着小脸:“关吧关吧。”
不看电视,他就去摆弄他的玩具。
谢凛单手提起他,把人拎到了桌子前,作业摆出来。
谢朗望着他:“爸爸……”
“嗯,写吧。”
谢朗试图争取:“我今天不想写,后天写行不行。那个很轻松的,我到时候几分钟就写完了。”
谢朗会认字,会写字,也会算数。可是他的字写得非常糟糕。
谢凛原本是想着谢朗还小,以后慢慢教也来得及。但他发现谢朗的学习习惯比谢朗那□□爬字还烂。
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动笔。然后为了赶时间,匆匆应付,简直就是个恶性循环。
谢凛伸手点了点桌面,不容拒绝地下指令:“抄写拼音和生字。”
谢朗一梗,发现没有商量的余地,才不情不愿拿起铅笔。
他像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浑身没有力气地趴在桌上,慢吞吞写字。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会不会写着写着,就把笔戳到眼睛里。
谢凛放在桌下的手都捏紧了。
谢朗这摆明了是非暴力不合作,故意跟他对着干。
他起身,谢朗立刻看了过来,以为谢凛要走了,眼神亮晶晶的。
谢凛把板凳放在谢朗身后。谢朗眨了眨眼,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想。
下一刻,他的身后贴过来一个结实有力的胸膛,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了他的小手。
谢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熟悉又恐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背要坐直,眼睛离作业本远点。”
谢朗:!!!
“爸爸,我我自己来”
谢凛扳过他不停向后望的小脑袋,握着谢朗的手开始写。
谢朗欲哭无泪,早知道是这么个发展,他之前肯定好好写作业了。
“朗朗,认真。”
谢朗赌气想,我就不认真,你能拿我怎么办。
谢凛像是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一样:“不认真,扣零花钱。”
谢朗瞳孔微颤。
“明天和后天还要再抄写两页生字。”
“我不”
“不抄写,不准看电视,不准出门,没有零食。”
谢朗小身子都抖了一下,但他不愿意就这么屈服:“我就不写。老师只布置了一页拼音和生字。”他着重强调【一页】。
谢凛没跟他做口舌之争,手把手教他把一页拼音和生字抄完,谢朗刚要跑,谢凛又拿出了数学作业。
谢朗嘴角抽抽,不过看在只是默写数字的份上,提笔写了。
然而谢凛不满意。
“重写。”
谢朗不干了,扭过小身子,踩在板凳上,跟谢凛面对面:“爸爸,你这是故意挑我的刺。”
谢凛把他抱下来,掉了个方向,握着他的小手,工工整整从1写到20。
谢朗: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