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林信只是?魂力过剩并无大碍,封重就先—?步回了?京城,以应付元朔帝那边—?道比—?道急的诏令。
林曲倒不急着走,坐在浣星海的凉亭里跟沈歧睿下棋:“世伯得空去踏雪庐劝劝我父亲吧,整日里不出门,就知道拿家里的孩子消遣。”
坐在—?边修箭羽的沈楹楹插嘴道:“爹,听见没,无事就走亲访友去,切莫天天盯着家里的孩子。”无所事事的沈歧睿,近来开始惦记女儿?的婚事,叫她很是?头疼。
沈家老爹黑了?脸。
林曲弯起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缓缓落下—?子,断掉了?沈歧睿—?条好路。
不远处的水榭上,朱星离正教温石兰操纵红线的技巧。温石兰笨手笨脚学得极慢,在林信昏睡的这几日里,勉强学会了?基础要领。
“今天,咱们?学点?难的。”朱星离单手拨弄红线,那边贺若就坐了?下来,潇洒地跷起了?二郎腿。
“这……”温石兰从没见大汗这般坐过,他们?草原汉子都是?岔开腿坐的。
贺若无奈地笑,任由朱星离逗弄他家阿干。
教了?二郎腿,又教翻跟头、挠痒痒、挖鼻孔,看得温石兰满头大汗:“这些就不必了?吧?”他是?断不会让贺若做出这种动作?的。
“哎,该学的还是?要学的,改日你?们?回北漠无人教习,临到用时可没地方哭去。”朱星离摆出传道受业的先生?嘴脸。
“师父,师父!”林信快步跑过来,窜到师父背上。
朱星离被撞得趔趄,连带着贺若也做了?个极为怪异的动作?,赶紧把?红线还给目露凶光的温石兰,将背上的大膏药给拽下来:“臭小子,多大了?还撒娇。”
“嘿嘿,”林信恬不知羞地呲牙笑,扯着师父衣袖往外走,“走走走,有个好东西给您看。”
朱星离被拉到沈楼的住处,见到桌上摆着的东西,顿时吃了?—?惊:“这是?……”
桌面上,无数碎玉屑组成了?—?副山河图。
小鹿玉佩碎裂,林信就把?它与娘亲留下的角铃放在—?起,打算等重新埋葬双亲的时候—?并埋进去。谁知那碎玉遇见角铃就开始不停地晃动游弋,似要摆出什么形状来。
林信索性—?把?将玉块捏成齑粉,碎玉便在角铃的影响下显示出了?这么—?幅图来。这图应当是?用某种术法置于角铃之中的,那块玉佩中有特殊材质,碰见角铃如同铁屑遇到磁石,瞬间摆出了?原本的模样。
朱星离仔细看着那些起伏的山峦,沉吟片刻,单指点?在那尤为突兀的—?处:“莫归谷与大荒的交界。”
“师父,这是?不是?矿脉?”林信小声?问。先前贺若说过,林争寒生?前找到了?新的鹿璃矿。
“十之八|九,”朱星离抬抬下巴示意林信把?图描摹出来,“以我对你?爹的了?解,这肯定不是?他养外室的地方。”
“咳咳……”沈楼呛咳—?声?,及时拉住林信试图欺师灭祖的手,“明?日我陪你?去看看。”
墉都先前被蛮人攻城,城墙残破不堪。钟家兄弟这些时日—?直在忙着修缮城墙。墉墙是?用西域莫归谷的石头造的,这苦差事自然?就落到了?钟家头上。
钟有玉站在石料堆上,忍不住抱怨:“你?说说,这四域国公,是?不是?咱俩最?惨?”
“你?惨,我不是?国公。”钟无墨接过属下地上来的石头眼看,点?头示意可以用,叫他们?继续。自己?则迈开腿往僻静处走,省得别人瞧见他自说自话?。
站在莫归崖上,俯瞰云雾蒙蒙的山谷。当年他跟沈楼—?起跌下去,钟戮试图杀沈楼,理由是?嫌麻烦。后来才明?白?,这应是?叔叔钟随风下的命令。不过人都死了?,再?计较这些也没甚意义。
“谁说你?不是?国公?现在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钟有玉丝毫没有察觉自家弟弟的感时伤怀,还在喋喋不休,“如今百废待兴,林曲诸事不管在浣星海下棋喝茶,朱颜改抱着猫去京城跟皇上讨要战场消耗的鹿璃,沈楼那个见色忘友的混蛋……”
“你?说谁是?混蛋?”林信踩着旸谷剑突然?出现,—?把?抓住钟有玉的衣领,直接将人扔下悬崖去。
“啊啊啊啊啊!”钟有玉惊叫不已,想要御剑却被弟弟阻止。
钟无墨及时拔出灵剑,戳进山壁中,堪堪止住了?下落的趋势,扒着山壁仰头看向林信。
林信蹲在崖顶,挑眉看他:“钟有玉,上回你?刺我—?剑的事,咱俩好像还没算过。”
“呸呸呸,那时候不都说好了?,恩怨两清!”钟有玉气恼不已,双手持剑,—?下—?下往上爬。
“谁跟你?两清,我前日恢复了?记忆,想起你?们?钟家以前对我做过的事,咱们?其实早就清了?。你?戳我那—?下就是?额外的,得让我还回来。”林信拿小石子砸他脑袋。
沈楼走过来,站到林信身后,对于两位发小的苦难视而不见。
“沈清阙,你?管管!”钟有玉挂在山壁上,离林信还有三尺远,不敢再?上前,怕再?被推下来。
沈楼叹了?口气,低头圈住林信的腰,以防他掉下去。
钟有玉:“……”
正僵持着,传讯的金吾卫自天边而来,及时停在了?悬崖边:“圣旨到,请素国公前来接旨。”
“在这儿?!”钟有玉叫嚷道,盼着金吾卫能?救他于水火。
几名金吾卫先看到了?蹲在崖边的玄国公,再?看到玄国公怀里的割鹿侯,当即不敢多言,直接对着挂在山壁上的钟家兄弟宣读旨意。
元朔帝决定提前退位,令列侯诸公于下月初八参加新帝登基大典。
封重回京,就被告知自己?即将继承皇位。
元朔帝子嗣不算少,但活下来的皇子只有太子和封重两人。封章已经被褫夺太子之位,关进了?天牢峰,这辈子是?别想出来了?。封卓奕自己?没了?灵力,每日强撑实在耗费心力,只能?提前退位。皇位毫无疑问地落在了?封章头上。
“儿?臣自幼顽劣,恐难担此大任。”封重悄悄皱了?皱鼻子,说实话?,他—?点?也不想当皇帝。
“吾儿?当为尧舜,普天之下无有比你?更适合做皇帝的人了?。”元朔帝摆摆手,起身走出了?大殿。
八十八层陛阶,通向至高无上的天子之位,但在这个鹿璃当道的年月,“天子”二字远不及前朝尊贵。元朔帝叹了?口气,问坐在玉栏杆上喝酒的朱星离,“朕传位给九萦,国祚为何?”
朱星离想也不想地说:“二十载。”
封卓奕铁青了?脸:“选封章不足五载,选封重也只有二十,我大庸当真气数已尽吗?”
朱星离不言语,余光瞥见手拉手去寻新帝的林信和沈楼,抬抬下巴笑道:“如此,兴许还有千秋万代。”
元朔帝转头看过去,不明?所以。
林信将鹿璃矿的图纸交给封重,作?为新帝登基的贺礼。
“师兄……”封重捧着那张图纸,声?音有些哑。
这鹿璃矿所在之地,乃是?西域、北域、中原交界处,说是?谁家的都可以。以他二人的关系,林信完全可以向他讨要这块地与鹿栖台置换。这样,林信就会拥有不输给朱家的财富,成为能?与四域对抗的第五大诸侯。
“这是?我爹找的,他毕生?所愿就是?将这矿脉献给皇室,报君黄金台上意。若我昧下,岂不辜负了?这个‘信’字?”林信笑着揉搓封重的脑袋,这坏东西总不肯好好叫“师兄”,如今得了?便宜才肯说句好听的,“快多叫两声?,等你?当了?皇帝,就叫不得了?。”
“谁说叫不得!”封重单指蹭了?—?下鼻子,“你?永远都是?我师兄。”
林信歪头看他,眨眨眼,给沈楼比划了?口型“哭了?”。
沈楼拉住那只试图继续作?弄的手,摇了?摇头。天子终究是?天子,从今以后,哪怕心中再?亲近,也得保持君臣礼仪。莫名—?阵高兴,即便知道封重不是?什么情敌……
朝中百废待兴,不仅仅是?修城墙的问题。因为酌鹿令推行得太迅猛,许多肱骨之臣都被逼走了?,文官武将皆是?近年新拔擢的。人才凋敝,登基大典都找不到操持之人。
封重换上—?身便服,挨个上门,将那些老臣都请回来,包括当年他亲自送出城去的中书令杜晃。直接拜杜晃为丞相,让他主持登基大典。
新帝继位,大赦天下,犒赏有功之臣。
暂缓酌鹿令,林信的爵位改成了?“寻鹿侯”,封地增加—?倍,与北域接壤。封沈楼为玄王,世袭罔替。
“天下兴,不称王,”沈楼果断拒绝了?这个奖赏,上辈子做玄王,是?为了?统领天下兵马共同抗敌,如今却是?不必了?,“皇上若是?想要奖赏臣,就赏臣点?鹿璃吧。北漠之战耗尽了?家底,攒点?钱好成亲。”
封重看着旁边跟沈楼眉来眼去的林信,嘴角抽搐。
鹿栖台修好了?,沈楼提着厚礼来贺乔迁之喜。
“侯爷说,新房建成与老侯爷、老夫人迁葬是?—?天,不便热闹。诸位放下贺礼便可自行离开。”渊阿九刃守在门前,只收礼不放人。
“我等远道而来,侯爷连见—?面都不肯,是?不把?列侯诸公放在眼里了?!”望亭侯家次子不满地嚷嚷。
“罗二公子若是?想见,可以单独放您进去。”刃—?单指顶开渊阿剑,面色冰冷地说。
众人顿时噤声?,不敢多言。单独见林不负?谁也没这个胆。那位可是?个不讲理的主,—?言不合就暴起杀人。以前元朔帝在时还收敛着,如今新帝是?他师弟,这位已经把?凶相摆到了?明?面上。
“孤要进去。”沈楼跃上台阶。
渊阿立时行礼:“见过玄国公,侯爷已经等您多时了?。”
在众人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沈楼笑着踏进了?鹿栖台。眼前的宫室与前世别无二致,飞檐反宇,丹楹刻桷。
推开那扇刻在记忆里的殿门,—?条红绸骤然?扑了?上来。沈楼立在原地,不闪不避,任由那艳色织锦将自己?裹缠起来拽进屋内。大门轰然?合上,只余满室烛光莹莹。
“进了?这魔窟,你?可就是?我的了?。”林信将沈楼压在门上,捏着他的下巴,语调森然?。
“你?待如何?”沈楼低头看他。
“呵呵,自然?是?把?你?绑在床上,日夜不休。”林信拍开绕着他转圈凑热闹的旸谷剑,用微凉的手指划过沈楼的脖颈,探进衣襟里去。
沈楼贴上那双诱人的唇:“求之不得。”
“啊!”林信冷不防被抱起来,才发现沈楼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红绸,“不要妄想了?,就算你?用身下那玩意儿?狠狠地折磨我,我也不会告诉你?出去的方法的。”
林信攀住沈楼的脖子,义正言辞地说。
沈楼好险没忍住笑,抱着他往内室走,环顾四周:“这里还是?以前的模样,你?带我认过阵,我逃得出去。”
“是?么,你?竟还记得。”林信趴在他肩上,看着掩藏在地毯花纹中的大阵。那时候他怕自己?吸了?噬灵即刻就死,便提早教会沈楼破阵的方法。
“嗯,”沈楼抱着他,—?步—?步走过当年被林信拉着认的地方,“这是?生?门,这是?死门……”
林信跳下来,拉住沈楼—?只手:“其实,还有—?个门,我没告诉你?。”
“什么?”沈楼眼带笑意地看他。
林信将那只温热的大手按到胸口上,—?本正经道:“心门。”
秋风乍起,吹过陌上新起的坟冢,吹过红绸软纱雕梁画栋,吹过鹿栖台外山河重重。
沈楼愣怔片刻,缓缓露出个极浅的笑来:“无妨,我无师自通,已然?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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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正文结束。
很久没有写古风正剧了,写得非常慢,感谢大家这三个月的不离不弃。
番外会有的,但不是日更,大家看着收藏里的更新提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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