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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元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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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黄昏,街市骤然热闹起来,河边灯市业已搭好,只待月出点灯放谜。

令约守在陈举人巷里,书院里的小孩儿、少年一个接一个的出来,就是不见阿显,正要朝人问时方才听见阿显的声音:“今日多亏有你,不然我定吃闷亏。”

“无需多谢,我也瞧不惯那等促狭鬼。”另一人接了话去,顿了顿又问,“我这样跟去,会不会叨扰你们?”

“你放心,我爹娘和我阿姊都好得不得了,见了你准也高兴。”

她抬头看去,见一个高阿显半头的少年搭着他肩下来踏跺,两人也齐齐瞧见她。

一个欣喜朝她跑来:“阿姊!”

另一个愣愣被他带来:“……”

“这是我阿姊,你管她叫贺姐姐便好。”阿显侧转过身,笑嘻嘻与人介绍,后又指着身旁的少年向令约道,“这位是我才交的朋友,姓闻名慎,今日若不是他替我打抱不平,我就教人捉弄去。”

“……”

少女眼眸转了转,亮晶晶的。

若没记错的话,这位就是前些时候翻墙的少年罢,她可还记得他扮的鬼脸呢。

瞧不惯促狭鬼的促狭鬼本鬼闻慎尽力咧出个微笑,乖觉叫人:“贺姐姐好。”

令约默声,与他点点头,这才转问阿显:“谁人欺负你?”

阿显蹙额,摆手道:“罢,不过是招人厌的蝼蚁,改日我只提防着他。”

“当真?”她忧心忡忡。

“当真。”

“贺姐姐安心,往后有我在,阿显定不会教人欺负。”闻慎忽然出声。

姐弟俩都转头瞧他时,闻慎双臂叠至颈后,笑模悠悠道:“走罢,我倒想瞧瞧是你们宛阳灯亮还是襄云灯亮。”

“噫,你家住襄云?”

“怎么,你听过?”闻慎嘟囔句,“我们那儿还不及宛阳富庶,灯会也是三两年才有一次。”

“听过听过,我们家最喜你们那儿的石榴。”

闻慎哼笑声,提了兴致与阿显说道起家乡事。

几人刚走出举人巷,便撞见迎面寻来的云飞,少年胳膊上架了只白鸽,人笑得灿烂:“果然教我找着了!”

可谓来得正巧,阿显忙不迭跑出巷,拽着两个少年认识一番。

三人中闻慎最为年长,已满了十四,待人是百般和气,全不见那日的顽皮劲儿,令约甚至怀疑起是自己记错人来。

可闻恪、闻慎两个名字何其相似,该是没错的。

她想着,倒也把早先对闻慎的那丁点成见撇开,也是,她和小孩子计较甚么?

……

几个少年叽叽喳喳地走在身旁,平日里自诩受够了聒噪的人险些以为自己领了上百只鸭子,好在她也听得开心,只奈何一路上总有人偷偷觑她,或交头接耳悄声嘀咕,这才败坏些心情。

她垂眼叹声,盼着天色早些暗下来。

河坊东西两岸皆有灯市,不过西岸人家多,街面窄,人较东岸少些,他们从陈举人巷来,正好在河东。

虽说不必过桥,但阿显还是领着两位初来宛阳的朋友到了鱼浪桥上,指着上游道:“你们瞧。”

正值黄昏日暮,天际昏昏,放眼望去,河道两岸已有星星点点的花灯点亮来,悬在几户人家的窗下,黄澄澄的光跌进河里,粼粼泛光。

前边儿一座小桥上也似鱼浪桥这般,已有行人穿行不歇,远远的还有吆喝声传来。

闻慎两臂撑在石阑干上,感慨声:“好生热闹,可比襄云强。”

云飞也欣然付和:“好些年没闹过我们江南的灯会了。”

他们自在说笑,令约眉眼间跟着染带上笑意,正这时候阿显忽地唉哟声,变了脸色,引得几人都惊疑看向他。

阿显手揉了揉方才闹腾过的肚子:“饿了。”

“……”

几人无奈,跟他离了鱼浪桥,到灯市上觅食去。

元夕的夜市能闹到戌时末,这会儿卖元宵、糖糕、馄饨的大都张罗起来,吆喝不停。令约来时已在家中吃过,决计不陪他们闹,阿显便兀自琢磨起来:“我们去罗婆婆那儿吃,她们家馄饨好吃,元宵也一样。”

“甚好。”云飞听去后随口应他句,眼却四处张望着。

此时天色愈发晦暗,圆月朦朦胧胧悬在天幕,长街上灯亮了不少。

“闻慎,你说呢?”

“嗯,甚好。”闻慎也含糊句,一双眼也在街头巡视甚么。

阿显鼻息重重一喘,停下脚步,等两人走至身前,两手各推一个往窄巷拐,边回头朝令约道:“阿姊先去罢,我们吃完便来!”

等人蹿进窄巷,令约才捏捏耳垂往前去,天色大暗,街头众人大都忙着买河灯、饮食玩意儿,是以这会子并没人留意她,她一路走去河畔一棵柳树前。

树上挂了两盏灯笼,树下围了群垂髫小孩儿与零零星星几个少年,人群中摆着张方桌,坐着的正是郁年。

身为宛阳有名的老好人,郁年每年元宵都会坐来这里与小孩儿们讲故事,偶尔帮行人在花灯上题几个字。

去接阿显时,郁菀与她说好在此处碰面,可眼下她东看西看,人群里既不见郁菀,也不见贺无量,就连舅母与郁欢都不在此处。

她疑惑蹙了蹙眉,正要前去询问舅舅,眼前蓦地挡来一人,身形挺拔如松,遮挡住全部视线。

令约顿了顿,抬眼看去,一张黝黑粗犷的脸赫然出现,吓得她倒吸口凉气,登时后撤半步。

偏偏眼前的人还低笑声,声音隔着面具闷闷传出,出奇的好听,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藏在面具下,映着微弱的光,像沉在河底的星。

四目相对,少女耳廓倏地热了圈……呃,她好像识破面具后的真容了。

有郁菀教导,她多少读过些诗文,这会儿脑里蹭蹭冒出的全是写元夕夜的,忽地一下,整个人都变得不自在起来。

这情境,似乎太微妙了些。

幸喜夜色深,灯火烛照下,没人瞧得出少女耳廓绯红,除了那副略受惊吓的表情停在脸上外,几乎称得上是面色如常。

佯装镇定的人撇开眼,别扭寒暄句:“霍公子怎在此地?”

听她认出自己,霍沉眼底笑意更甚,不答反问:“贺姑娘怎知是我?”

是了,她怎就确信是他?

这个问题委实将她难住,但也只是稍纵即逝,下一刻她便伸手指向他腰际的佩玉,没吱声,意思却很明白。

霍沉垂眼看看腰际,心底无端没趣些,再抬眼时扫视眼周围,一边将藏在身后的东西递给她。

令约定睛看去。

也是张面具,青面獠牙,比他脸上那具还要可怖……也更丑些。

她指了指自己,疑惑问:“给我?”

霍沉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说道:“路上听人议论姑娘,心想姑娘用的上。”

“……”令约微哽,心情复杂地道谢接过,看眼手里的青面獠牙,又看眼面前的粗犷黑脸,心下暗暗生出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错觉。

她将青面獠牙对准霍沉,抬手系好,替面具打结时方才转过头脑,迟钝地想:这人好似没答她的话啊。

“走罢。”他催促声。

“嗯?”少女反应不及,躲在面具下的面庞诡异的烫起来,满脑子都在想这人究竟想做甚么。

“带你去栗香园。”霍沉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好不磊落地向她解释,“今日正好请来个回京的杂剧班子。”

她杏眼圆睁,不可思议地对上他灿亮的眸子,几个字便吐得僵硬且缓慢:“可……可我为何要同你去?”

说完状若无意地别过头,竭力遏制住耳旁扑通扑通的声音,发髻间的玛瑙簪在灯火照耀下百般剔透,晃着霍沉的眼。

他再按捺不住,隔着面具低咳声:“是受郁伯母所托,特来转告姑娘的。”

少女讶然愣住,随后耳根子烧起来。

他继续装模作样地说:“本以为云飞会先找着贺姑娘,如今看来,想必是错过了。”

令约:“……”

倒是不曾错过,但云飞只字未提啊……她沉默片晌,只当是云飞见到他们高兴忘了此事,故没再多说。

再看去郁年那端时,他正说到大赜恶名远扬的“东西南北风”,一群小孩儿目瞪口呆听得专注,她便没有上前打断,只多看眼便跟霍沉离开。

街头不乏卖玩意儿的小摊,人们图热闹,买面具戴并非甚么稀奇事,顶多惹人多看两眼去,因此两人并肩走时不曾引来过多关注。

霍沉侧头睨眼身旁的姑娘,藏在面具下的嘴角肆无忌惮地翘高,宛如偷蜜吃的小孩儿,还要卖乖:“贺姑娘喜欢听戏么?”

令约托了托略沉的面具,沉吟半晌:“嗯——听弹词尚可,别地的戏听得少,也听不大懂。”

老县令在任时,虽时常判糊涂案,对市民玩乐却上心得紧,派人在城门附近搭起个戏台,农忙后便请个班子来唱戏,城里城外百姓都乐得去听……当然,她不大乐意。

早些年也听舅母白氏唱过她们蜀地的灯戏,蠢笨如她丝毫领略不出腔调间的韵味,倒是娘和阿显听得津津有味。

她想到这回事上,难为情地摸摸耳垂,觉得恐怕是扫了这位的兴致。

但霍沉又怎会轻易败兴,方才趁她说话,往她边上贴了贴,澎湃还来不及。

“喜欢听词也好,栗香园里日日有人弹。”他说这话时格外意气风发,令约奇怪看他眼。

不看不知,一看才吓一跳。

这人几时离她这样近了?

才散去不久的古怪心思卷土重来,她仓皇闭嘴,直视前方,语调又变得生硬:“哦。”

霍沉为她突然的冷淡挑了挑眉,旋即想明白她的举动,失落垂眸,装作不经意地将距离重新拉开。

一切恢复如初。

喧嚷的灯市始终喧嚷,迎面走来个熟人,穿着桃红色裙装,笑得像花儿似的,牵着个戴面具的姑娘念叨:“果然果然,天底下没我孙媒婆说不拢的亲,我明儿就去二郎家答复!”

令约一双眼跟着她,慢慢偏转,却在转头时发现霍沉离她又远了些。

唔……方才果然是教人群挤的么?

她恍惚想着,不知怎的,觉得周围更加吵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高亮】明天我就要上夹子被公开处刑了,更新要等到晚十一点后,可能会有两三章。

就要进入我不擅长的搞事环节了,非常怕被嘲笑!!如果不爱,请别伤害(不是

Szd我的数据已经辣眼到我和自己生气了,我发誓下本一定要写出让你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文!!!(至于这本,我能写完就是我和我最后的倔强了!!(地铁/老人/手机/口罩.jpg

没什么用的小贴士:教你们分清闻恪和闻慎兄弟——哥哥是知县!文科生(闻恪);弟弟是促狭鬼,放现在会去纹身(闻慎)的酷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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