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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风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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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厩旁,阿显扶膝盯着地面上懒洋洋过路的蚂蚁,声音绷得紧紧的:“是有蚁穴。”

霍沉颔首,随后悠闲背过身:“我替你看着,你且试试。”

阿显浓眉蹙顿,应下后心底止不住念叨:阿弥陀佛,我贺令显并非有意冒犯自然,在此方便只是为求证一事,见谅见谅。

念叨完想起这儿不该拜佛,当求土地神,忙改口重念一遍。

良久不闻声响,霍沉抬了抬眉,问道:“还需用杯茶么?”

“不必!”阿显赧赧道,破釜沉舟一咬牙,站定撩衣,光天化日之下撒起野来。

须臾,阿显恍恍惚惚绕去霍沉目光所及处,垂头丧气道:“好了。”

“嗯,”霍沉闲定,“过会子来瞧。”

阿显并无异议,愁颜赧色中又夹杂着隐隐的期许,正要跟他回去,云飞已骑着马儿朝马厩来,见他们同在此处,奇怪询问:“三哥?你们做甚么到这儿来?”

阿显回头看向某处,皱了皱颜面,道:“过会子同你说,咕噜已教我送回你那儿,你莫忧心。”

一说咕噜,云飞当真转了注意,匆匆牵马儿去棚里,气哼哼埋怨:“明儿说什么也不放它,笨鸟准是又乱飞迷了路。”

霍沉总算不复闲定,怫然不悦睇云飞眼,殊不知云飞根本没觉察哪里说错,唯有自己吃闷。

几人并肩而行,即将走近屋舍时,辍然驻足。

只见前院里钻出抹靓丽人影,在放眼全是绿意的竹坞中鲜妍得像是棵花树,直教人挪不开眼。

令约不知身后动静,径自送潘雯到梅树底下,潘雯手里提着两条尚甩尾的鱼,欲言又止,好容易转过身却在屋舍边见到霍沉,顿时哑言,憋着话告辞去。

奇怪,怎安静得不像她了?

令约心底咕哝声,回身之际骇然对上几个愣愣瞌瞌的人,不由懵怔瞬霎。

从哪里来了群呆瓜?她暗笑,原想招呼声,可惜话刚到嘴边,她也像潘雯那样哑了声,愣愣垂下眼。

“……”不妙,还是被人撞见了。

她沉默着,掩耳盗铃般挡住半边脸,脚步匆匆地小跑去踏跺底下。

直到少女纤影被遮挡去,云飞才揉了揉眼,转头问阿显:“方才那人是贺姐姐么?”

阿显还恍恍惚惚想着去溪边盥手,听了他的话清明两分,看傻子似的看他:“不是我阿姊是谁?”

“我还以为是见了花仙,”云飞讷讷,“可她为何不同我们招呼?”

“唔,她好歹是个姑娘,害羞罢了。”阿显分毫不顾姐弟情分,将人出卖个干净。

霍沉细细品味着“害羞”二字,念及早间浇花时阁楼上一晃而过的粉,不由勾起嘴角。

她在同他害羞,不但如此,还偷窥他浇花?

他大胆猜测着,忽而喜不自胜,心花怒放回院里去,两个少年猜不透他,径然坐去溪边摸石头说话。

***

秋娘在贺家坐了好些时候,除给令约送来几份礼外,还带来些早间蒸的杏酪点心。

来时堂上有个眼生的姑娘在,她少说话,待潘雯去后,始才眉开眼笑地夸道起令约,尤其是夸道她的新衣,时到隅中才不舍回屋后去。

郁菀笑洋洋送她出门,再进门时走去窗边,将贺无量唤回屋。

日光照得堂屋敞亮,旧漆方桌在窗底下微微泛光,反的光投去角落,一盘蛛网竟也颤巍巍发亮。

好容易歇息在家,贺无量却闲不住,这时找到拂子四处清扫起来,郁菀由着他,同令约坐去窗下择菜。

隅中过半时,贺无量也已扫至廊外,正撑懒腰,便见阿显闷头蹿回廊下,仔细一看,小少年唇瓣紧绷,两道眉毛用力攒着,眼也涨得圆鼓鼓的,似乎极力憋着甚么。

这模样他再眼熟不过,这小子打小爱哭鼻子,近些年才好些的,今儿又这般,贺无量不由得撂开拂子,将人领进屋。

郁菀、令约一见,也是了然。

“这是恁么?”郁菀疑龊,“总不会是跟云飞闹不和罢?”

阿显甩甩脑袋,克制不住漏出哭腔,想冲去郁菀怀里,可转念又想到自己如今大了,只好转头抱住贺无量,闷声闷气嚎了起来:“呜呜呜我甚么都想起来了呜呜呜呜……”

“你想起甚么?”

“呜呜呜呜呜呜嗝……”

“……”

几人面面相觑,等他将天性释放个够,再才问他。

阿显抹一把泪,涨红脸看看桌边两人,最后拖着贺无量到偏堂去,只半盏茶时,便一前一后出来,两人面上神情各异,却共有着同一种隐密的欢喜。

之后,阿显垂首坐至堂中,贺无量又叫去郁菀……再半盏茶时,郁菀又单独唤了令约去。

懵懵憕憕半晌,总算轮到她,故一进偏屋便问:“究竟什么事?”

郁菀抬眼,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直白将霍沉带阿显去马厩旁造次的事说来,令约听得好笑,问:“那他想起甚么了?”

“倒难为他,竟还想得起那许久的事。”郁菀笑把阿显的话传给她。

八年前,年仅四岁的阿显尚未开蒙,整日里只知哭鼻子要糖吃,某日在院中发憨时,不慎掉了块方糖在地下,一时玩心大起,对准了浇了泡尿,哪知后边儿引来群蚂蚁……还引来场子虚乌有的消渴病。

令约:“……”

这事的确教人啼笑皆非,两人出偏堂后怜悯揉上两把阿显脑袋,令约顺带递了块芝麻糖安抚他,愁云满面的小少年挣扎接过,微微腼腆,趴在桌上一口一口吃起来。

果然还是很爱哭鼻子,余下几人如是想着。

***

越若黄昏,前来竹坞小聚的郁家众人也驱车离去,暮色四合,唯独竹坞上空还留有两缕橙红,落在溪底冲也冲不走。

郁菀扶着凭阑看天,轻轻送了声气,算是欢喜了整日。

她回身,隔着窗牖看去略为昏暗的堂屋里,某个衣裳鲜妍的少女正聚精会神翻看着郁欢赠她的新棋谱,郁菀笑意带来唇边,心道改日还是得同她对两局,不然总记挂着,好不可怜。

想着,迤迤然绕进屋,似有打趣地说道:“只翻着这个,旁的礼不瞧瞧么?”

令约一顿,转头看向壁桌上几个方匣,最是怕收礼的人又感头大,秋娘虽没说是谁送来,可她眼明心明,想不知都难。

郁菀见她面露为难,忽也拿定主意,决计违背丈夫意愿,夜里亲自点拨点拨这不开窍的……

只可惜,她识错了人。

当她连夜来了少女卧房,坐到窗边弯弯绕绕、含含蓄蓄道明那位霍见渊的意图后,这位在她看来不大开窍的姑娘露出一脸的明白,坦然道:“娘说的这些我都省得。”

“……”郁菀完美的微笑裂了条口,须臾问,“那阿约如何想他?”

令约这回默了声,转眸忖量,脑袋里的霍沉一会儿冷巴巴、一会儿浅笑、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赌气,乱糟糟的,许久她才归结出一句:

“他向来很有主见,不过从前不大会说话,如今好了些。”

“……”郁菀无奈按按眉心,“我是问,你待他是甚么心意?”

令约对上郁菀的目光,眉间忽升起些局促,偏眼铰下截烛芯,低声道:“我待他是有些纵容,不过我永远不会——”

郁菀教她后面半句吓了跳,偏偏她又停下,唯有接着问:“永不会甚么?”

“没甚么。”她摇头。

这下反倒是郁菀眉心凝起忧思,小心翼翼道:“见渊是个好孩子,你若于他无意,他日他向你表了意只尽快回了他,万不可吊着人家。”

令约:“……娘。”

她嗔怪声,郁菀料想中本该温馨的彻夜长谈也戛然而止,轻咳声快便离了她卧房,门一掩,令约便伸手捧住微热的双颊。

她可没想吊着霍沉。

烛芯似乎被她铰得过分短了,火焰微弱,令约起身盥洗前又取来一盏点上,灼亮中,但见秋娘送来的几个方匣静静堆在桌上。

她心念微动,朝最大的方匣伸出手。

匣底铺了方黛蓝色绸帕,一串真正的占风铎安稳躺在其上,三颗小铜铃围坠在圆盘下,中心垂下一缕流苏,攒有一颗透红玛瑙,圆盘上方则形如树枝藤蔓,盘旋成蝶恋花的样式,以便悬挂。

取出轻晃两下,三颗铜铃撞得叮叮当当响,清脆动听。

再比对比对收来窗台上的陶响球,好看得不止一星半点……少女默尔片刻,支起身推开半扇窗,发现对面亦是亮通通一片。

霍沉正也立在窗前,见她开窗,立马抬手摘下檐下的风铃,佯装成不是在刻意等她的模样,掩窗。

令约:“……”

所以这人比她还害羞么?还是他其实没瞧见她?

罢,虽他眼神不怎么好,但眼光还是极高的,世上再没有这般好看的风铃了。

可惜的是,她这句评价只维系了堪堪一晚,翌日再到城里时,街头近乎人人都说着同一句话——

那位霍三恁么那样没眼光?

本是要去糖坊巷的人生生停下脚步,走去两个卖花的阿婆面前,买了两束杏花问起究竟。

阿婆探她眼,咕哝问:“姑娘可知那对南方来的小兄弟?”

令约点点头,这兄弟二人早在当初众人抨击霍沉时就在宛阳有了名姓。

“正是此事,那霍三当他们胡乱定价不肯收,谁承想那玉雕是我们大赜高祖皇帝所雕!”阿婆说得眉飞色舞,“如今有人肯花万两白银买回京做贺,方家少说能得几百两回佣钱呢,你说是不是霍三没眼光?”

作者有话要说:霍老板:……

阿约:(搓搓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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