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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仓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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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令约在孩提时的确怀疑过自己不是爹娘亲生的,但那怀疑是因一些小孩儿的促狭话而起,等她慢慢懂事,便也觉得那话可笑。

然而她万万没料到,多年后当她也成了亲,她爹娘竟告诉她:她的的确确不是他们亲生的。

她的生身母亲原是贺家长女贺巧若,而她叫了十来年爹的人其实是她舅舅……

贺巧若人如其名,最是灵巧,自小活泼机灵,常逗得家里人开怀大笑,等到年岁长些,众人才发觉她极善手艺,不论学什么都快极、好极。

于是有人劝她学习刺绣,她不肯听,倒是及笄后忽对调妆粉生了兴趣,日日抱着本不知从哪儿翻出的残卷看,而后又对着米粉钻研。

可惜宛阳没人懂这个,她无处拜师。

后来贺丰听说鹿灵有个会调香粉的老人家,道是从宫里出来的老宫女,是以便趁年后闲暇带女儿去瞧瞧,顺道拜访拜访有些年不见的韩家老友。

贺巧若扮成男儿装束,到鹿灵后寻到机会去街头闲走,到底是头回离开宛阳,见到外头的事物总觉新鲜,途径香料摊、或是闻到什么从未闻过的气味时尤其欢喜,定要找人问清楚是甚么气味才罢休,否则便浑身不自在。

故而当她与一人擦肩而过时,整个人定住脚步陷入沉思,细细回想那人身上的清香,未果,只好调头追了上去。

春日街头行人众多,她仅凭着那股淡淡的香气将人认出,此人身材高大,却不显壮,着一袭青衫,甚至有几分文弱气。

巧若从背后品评番,深吸口气才上前搭话——搭话的方式是从背后拍了拍那人的肩,放粗嗓子唤了声兄台。

那人回过头来,紧皱的眉头还未来得及松开,见叫住他的少年矮得出奇,挑了挑眉:“小兄台何事?”

答他的是一阵沉默,巧若静静望着他,两眼失神,竟似到了人群乌有、只余眼前这人的境地。

她还从未见过这等模样的男子,漂亮得像个狐媚子。

“狐——”她开口时险些咬到舌头,所幸及时改了口,“敢问兄台用的什么香?”

眼前的男人不敷妆粉,这香必然是从熏香而来,倘或是能与妆粉齐用的,倒是新鲜。

“我不用香。”狐媚子老实答她。

她疑惑皱了皱眉头,又动了动鼻尖,确信这香是从他身上传来,不过这回闻要比先前闻时熟悉些,就好似这清香曾是她熟悉的。

久久没等到她吱声,那人有些着急:“小兄台既然无事,在下便先走一步。”

巧若回神,又盯着他瞧上几眼,越发觉得他好看,于是极不矜持地多问他一句:“兄台着急去往何处?”

那人仿佛不觉此景古怪,还是老实答了她:“初来贵宝地,丢了钱财,是去报官。”

“……”

这下她不得不佩服起他,只身在外丢了钱财竟还心平气和地与她这么个陌路人耽搁许久,倒是个极好心的人。

“我带你去!”

她不知从哪儿来的信心,张口便是允诺,然后便带着他在鹿灵城内乱窜。

路上巧若得知此人姓尹名舫,乃仓州人士,此行到鹿灵是因入京途中遇到个老翁要回乡,那老翁声称腿脚无力,央求他捎带一程。

尹舫本身与老翁并不顺道,偏却轻易应承下,奔波几日将人带到鹿灵,在鹿灵歇了一夜后钱财马匹随老翁一齐不翼而飞。

“我许是教他骗了。”尹舫最后向她解释道。

“……”你可算发现了。

巧若腹诽句,又暗暗琢磨起他,心道他虽相貌精明漂亮,实则却容易遭骗,想了想接着问:“你去京城做什么?”

“哦,进京赶考。”

“……”

她教这话噎得不知如何回应,半晌后,还是尹舫问道:“这路我们先前走过,姑娘莫不是也在耍我?”

巧若不由呛了声,瞪大眼瞧他:“你这人究竟是聪明还是糊涂?你只放心,我绝不是要耍你。”

她说着从兜里掏出个钱袋:“二月便该考试,你还报什么官?只怕考完了也查不出那人踪迹……我、你我相遇一场算是缘分,这些钱本是要买礼拜师的,足够你租辆车上京,你只管收下!”

“这如何使得?”尹舫惊诧看着她,作势回绝。

巧若不由分说将钱袋塞进他手里,转头跑开,跑出几步又红着脸回头:“我姓贺,家住宛阳,家里是造纸的。”

说罢又急匆匆跑开。

事后,巧若再回想起此事只觉得自己是教狐媚子蒙了心智,否则又怎会做出这般大胆的举动?

并且这个狐媚子始终不肯放过她,害她吃饭时想他、调妆粉时想他、甚至家里来人提亲时也会想起他。

可日子过去三年,她始终没等到个前来“报恩”的人,不由心灰意冷,从此将这人搁在肚里。

——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再想下去未免可笑。

虽如此,她也不愿随随便便就嫁了人,连她爹娘也管不得她,由她在家里清闲快乐。

这三年间她确实长了些本事,曾调制出一种竹香味的妆粉,可惜用妆粉的妇人、姑娘大都喜欢花香,便又算不得甚么。

又一年花朝时,她照例扮作男子到城外看花,正是在那里,那股藏在她心间多年、谜一般的气味再次出现,她怔怔站在花前,不敢转过头。

只因那香气就在她身旁。

尹舫盯着她耳廓瞧了半天,良久问道:“家里可是造纸的?”

“……”巧若闻言,狠狠地皱了下眉头,“你认错人。”

话罢转身去看别的花。

尹舫紧跟着她:“我记得你,右耳有颗小痣。”接着他像是着急,忙不迭解释来,“我那日接过钱袋,尚未回神你便跑开,末后只听得你说家里是造纸的,去追你时已经不见人影。”

“我才不信。”

“我从不骗人。”他莫名口干舌燥,抿了抿唇,“我听了姑娘的话,租车赶考去,当年考中进士,做了几月的小官,尚未忙过父亲便病重离世,此后便回仓州丁忧……我派人前去鹿灵打探,却没寻到姑娘下落,始终未能感谢姑娘好意。”

“不用你谢。”

尹舫沉默会儿,又问她:“姑娘哪里人士?”

她没好气道:“你现在身在何处我便是哪里人士。”

“宛阳。”

不是教你答话!

她气转过身,对着他摊开手:“有钱就还,没钱就闭嘴。”

尹舫冲她笑了笑,险些又晃了她的眼,好在现如今的她已不是四年前的天真少女,才不肤浅——她果断别开眼。

“钱自是要还的,不过今日未曾料到会遇上姑娘,还请姑娘告知住所,改日我必登门致谢。”

“……”

少女想了想这话,终究是顺从了她那颗被狐媚子蛊惑了的心。

这场致谢后,尹舫又在宛阳逗留许久,久到连巧若都觉得古怪,某日问起他:“你不是做官么?怎么总在外头?”

“哦,”尹舫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丁忧完我便辞了官。”

“辞了!?”她惊得从树下弹起身,“你糊涂!”

尹舫笑着挠了挠头:“确实糊涂,可我离不开仓州,我合该活在米里。”

“米?”巧若脑海中灵光乍现,顿时忘了要说的话,了悟过来,“是米香!你身上的香是米香!”

尹舫抬高衣袖闻了闻,没闻出,但见她欣喜不已,跟着笑起来。

“你说你活在米里,你家是种稻的?”

他摇头:“祖上有间米店,卖稻米的,我如今接管了米店。”

那时巧若只当他开了间小米店,直到后来两人成了亲,她才知他家的米店远比她所想大得多。

尹舫知她爱调妆粉,成亲后在府院里替她划出两块地,一块种花、一块种稻,足够她在府里玩儿出花样,后来她调出的妆粉无不带着那股神秘的清香。

再之后巧若便怀了身孕,在次年花朝节后诞下个女儿,取名令约,意为美好之约,至于那约定是甚么,除了他们无人得知。

……

可叹世事无常,天有不测风云,人人美满之际一场天灾横空降世。

令约周岁那年仓州迎来场百年难遇的暴雨,连下两月后便闹了洪,彼时稻田损失惨重,百姓皆忧愁满面,好容易熬过这洪涝,紧跟着又爆发场疫病,仓州百姓陷入惶恐之中。

彼时仓州田地多荒,病者、死者日日剧增,这对恩爱夫妇也不幸染病,二人从此不敢亲近女儿,不久后下定决心要将女儿送回宛阳。

仓州城重重把守,能被允出城的人少之又少,尹舫如何将信传出无人得知,总之在宛阳焦灼已久的贺家众人收到了这封书信……

读过信,贺无量当即启程离开宛阳,赶到仓州后按信中所说从一个老大夫手里接过令约,小丫头被裹得严实,只一张脸露在寒风中,瘦得厉害。

贺无量眼圈一红,又从大夫手里接过两封厚厚的书信,道谢离开。

那两封信中,一封是巧若写给贺家众人的,除去对父母、兄弟的衷心话外,余下的全是在向他们交代令约。

信里称,倘或她与尹舫熬不过这场劫数,便请贺无量将令约认作自己的女儿,请他们不要在小姑娘长大前告诉她生身父母的事,甚至长大后也由他们看着办……

若他们觉得令约不知此事更好,那便永远不说。

对此贺无量自是不愿——不愿她像信里所说那般死去,亦不愿亲手抹杀去姐姐在自己女儿心里的存在。

最终还是郁菀体谅其心,劝服了贺无量。

想她年幼时家遇变故,投奔伯父家,伯父一家虽待她极好,可她终究是浮着的,像是飘摇不定的云,直到她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家,方才踏实起来。

郁菀明白巧若的顾虑,同时也明白丈夫、姑嫜的不认同,故与他们说好,等令约长大、成了家、有了能替她分忧的人后再将此事告知,到那时,便也没什么。

而余下那封,自是写给令约,夫妇俩各写一篇,放在一处,讲的正是他们的往事。

此处的他们,是两个人,也是三个人。

.

(中)

令约拿到信后将其翻来覆去看了好些遍,终于明白过来从前那些朦朦胧胧的微妙梦境是因何而起:

她时常会梦到的嘈杂声大约是年幼时印在她头脑里的雨声。

她时常在梦中感到颠簸摇晃,想来是因她爹——或说舅舅将她绑在怀里、骑马带回宛阳的缘故。据说回到宛阳后她吐了整整两日,气色极差,连羊乳都不肯喝,为此家里人连同大夫无不责怪他一通。

她对笛声情有独钟,甚至梦里也常听见笛声,或许是因她初来人世时她爹爹爱吹给她和她娘听。

而那若有若无、偶尔出没的怅然若失感,似乎也从中得到解释。

她想,她应当去仓州瞧瞧,即便那里已经难寻当初痕迹。

.

(下)

时值初春,官道两旁的垂柳业已抽出新条,越过柳梢看去宛水岸边,便见浅草杂花攒头,乡人寻觅其间。

令约倚在车窗旁看得饶有兴味,忽然间额上传来股热意,她顿了顿,扭回头问某人:

“做什么?”

霍沉微微一笑,将捂在她额上的手挪开,伸到她肩后掩上车窗,这才道:“风寒,当心久吹着凉。”

“……”令约无言,旋即又浅浅地弯了弯眼,从小桌上拾起颗橘子剥。

霍沉从旁端量着她,眼见着橘皮在她指间开了花,倏地想到什么,眼一抬,手一探,将车帘旁一朵装饰用的水绿绢花摘了下来,别去她发间。

“什么东西?”

全部动作都在她身后完成,令约毫不知情,只觉头上蓦地多了样东西。

“绢花。”霍沉端得正经,收回手打量起她。

令约睨他眼,目光转瞥向他身后,瞧见别在帘上的另一朵绢花,似笑非笑问他:“如何?”

“俗气。”

“……”令约失语,二话不说朝他嘴边递了两瓣橘子,面无表情道,“你还是少说话罢。”

霍沉笑着吃下,整个人向后仰了仰,靠在软垫上补充句:“俗的是花。”

“那也是你置办的。”

令约装作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假意嘲他,一面又送两瓣橘子给他,霍沉张嘴咬过橘瓣,而后不知哪根筋搭错,竟伸出手在她颈边挠了挠,动作极轻。

令约猝不及防,惊呼声,继而柳眉竖踢瞪他:“你又发疯!”

“阿蒙还在外头。”

一句话将她堵得死死的,气也撒不出,只恼巴巴将剩下的橘瓣放回白瓷盘里,侧过身同他赌气。

霍沉看得心虚,凑上前拿起橘子,掰下一瓣送去她面前,义正词严道:“作何跟发疯的人过不去?”

“……”令约险些让他气笑,嘀咕声,“歪理。”

“就当是歪理,不然你还回来?”他随口提议,丝毫没想过这话会真进她耳里。

可令约却出乎意料地偏过头,模样神情一点也瞧不出是在生气,似是思索了会儿,然后克制问道:“那我还你一报,你须得忍着,不许出声,如何?”

“……”

霍沉表情严肃些许。

算来二人成亲已有两月余,如今他的弱处已被她摸得明明白白,她话里的意思,霍沉也一听便懂。

为表诚意,他果断点了点头,摆出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令约偷笑下,给面子吃掉他递来的橘瓣,抬眼看他的同时将两手放到他腰侧,鹅掌拨水似的轻扫起来。

霍沉被她碰到的瞬间脊背一僵,腰侧的酥痒感仿佛直窜去喉头,想笑,但又得憋着,唯有硬生生逼下笑意。

而这一逼,那酥痒感又似窜到耳根处,涨得他两耳通红。

令约见他果真没漏出半点声音,立刻见好便收,忍笑从他手里拿过橘子,自己吃起来。

车厢内久久维持着静默,令约吃完半颗橘子才听霍沉抒了口气,又像是叹息,不由看向他:“你叹什么?”

“舒服。”

霍沉没头没脑说上句,令约险些以为是她听错,正要问他,便见霍沉再次抬起胳膊。

她敏捷捂住脖颈往后缩,再没忍住,气哺哺反问:“你还来?”

“你再还便是。”

“不要,”令约憋了会儿,小声吐出两个字,“下流。”

话罢作势躲开他,奈何霍沉手长腿长,轻而易举将胳膊伸了去,这回还变本加厉地擦了擦她耳廓……

片刻后,只听车厢内传出极大响动,两人都笑个不停,稍有不同的是,其中一个边笑边气骂某人。

阿蒙坐在车门外打了个哈欠,颇为嫌弃地掏了掏耳朵——嫌弃里头二位打闹起来像小孩子,而后耷拉下眼角,自怜想:可怜他孤零零一人,连云飞都不肯跟来,真真惨极。

*

此行乃是令约记事以来头回远行,宛阳与仓州相隔并不算远,但因车马易颠,霍沉听了她幼时的故事后唯恐她头晕,遂教阿蒙走得慢些,直到上元节前一日才抵达仓州。

恰是晴日,临近午时,阿蒙在城门处打探番,得了准话径直将人带去城里最大的酒楼里落脚,晌饭亦在这处吃。

宛、仓两地口味相近,除去当地最有名的几道菜,余下的菜式点心没什么大不同,不过是叫法新鲜,令约对此一概没兴趣,只对碗里的白饭充满好奇,像是要钻研出仓州当地的米与贩运去宛阳的米有甚么差别。

霍沉看她也似她看米那般来得有趣,好在还知道更要紧的是吃东西,故而劝道:“酒楼里的米未必最好,饭后我教阿蒙去打听打听哪处的好。”

令约觉得有理,点了点头,安心吃起饭菜。

午后二人稍加休息,及至未正各自换身素净衣裳出了酒楼,直奔城东林场去。

林场前是座酒庄,兼卖香火果食,霍沉在此打了酒,买了香火,留阿蒙与马车候在此地,与令约自行走进树林。

时值嘉月,林中已有鸟鸣,令约走上几步忽然伸手抓住霍沉那只空闲的手,霍沉转头看看她,反将她握得更紧些。

两人一言不发走过树林,见到传闻中的“仓州冢”时竟都有些讶异。

此地的墓冢诚如传闻那般,不见小碑,只有大碑,石碑上刻着当初死于那场劫难的全部人,少有不详,最右刻着的是那时的知县,往左顺上几列,便见尹氏夫妇的名字挨在一处。

令约盯着那两个名字看了许久,终于模糊了双眼,跪下磕了几头,霍沉守在她旁边,摸了摸她的头,跟着跪下。

就像他们写给令约的信那样,这对新婚不久的小夫妻也同他们说了许久的话。

此处的话,是过往,亦是来日。

*

再返回仓州城里时,二人再次甩开阿蒙,踏上寻米之路。

仓州米商极多,走出几步便见米店,好在仓州米多是往外地贩卖,无不受欢迎,因此也避免了自己人跟自己人打的情形。

令约此时走在主街上才真真体会到什么是米的香气,不觉向往起她娘做的妆粉,感叹道:“也不知我娘做的妆粉是什么气味。”

霍沉怕她又似方才那样陷入惆怅,接话道:“等探完米店再去妆粉铺子走走,同是仓州米粉,总会有几分相似。”

“嗯。”

她点点头,说话间又遇上间米行,霍沉顺手牵她进店,又与店里的伙计打探起当初的尹记米号来……

如此走了整整三条街,问了十来间米行,倒也听得些零碎往事,算是心满意足。

至此,已然傍晚,因明日便是元宵,街头已经有了灯节氛围,元宵与各类小吃遍布,令约途径小摊前忽觉饥饿,伸手牵住霍沉。

“我饿了。”

霍沉看她的神情忽变得古怪。

她提防:“这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他笑了笑,“只是觉得今日的你像个小丫头。”

令约瞪他眼,自顾自坐去元宵篷下,与小二要了两碗元宵,霍沉正要跟着坐下,却被某人打断。

既然他说她像个小丫头,她索性就像到底,支使他去街对面老槐树下买绿豆糕来,霍沉尽管无奈,但没人比他更乐意做这事。

“不是说京城到苏州只需三两日么,怎么还不到?”

令约托腮等人时忽听得这么一句,转头看去,见右手边的方桌上坐了两人,说话的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眼下眉头深皱也看得出其娇憨可爱。

少女对面坐着个同样年纪的少年,相貌出众,答话时却支支吾吾令人生疑:“他们说你就信么?听我的,再过两日准能到。”

少女不满撇嘴:“可明日就是上元,我答应——”

“等等。”

少女还没抱怨完便被令约打断,两人都朝她看来。

看清两人正脸,令约没来由的虚了截,但还是挺直身板,清了清嗓子问那少女:“你与他认得?”

少女愣愣点了点头,不解反问:“姐姐为何问这个?”

“咳,听得你说从京城去往苏州——”

“这位姐姐!”那少年蓦地抬高声叫她,显然慌了神,“我、我妹妹不识路,没什么的。”

令约听他这么说,越发笃定这小子是个骗子,起身拉过桌边的小姑娘:“他骗了你,从京城到仓州必定经过苏州,你若有什么难处,我能带你去那儿。”

霍沉在来路上与她说好,离开仓州便带她去苏州游玩,之后若有闲再去京城一趟……此时若遇上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能帮定是要帮的。

令约说罢安抚似的拍了拍少女手背,转头看那少年时只见他满脸懊丧,不敢看这端,再回头,又见面前的娇憨少女气呼呼瞪着那少年,好半天才想起她似的。

“多谢姐姐提醒,但他不是姐姐想的那样,我们原是认得的,他只是不想我去苏州。”

“……”令约眨巴眨巴眼,尴尬到十指蜷缩,还要努力不动声色。

那少女起身,又朝她谢了遍,后便告辞离了这元宵篷底下,令约坐在原处缓缓垂下头,只听身后传来少女的置气声:“殷游猪!”

少年气馁,但还是要还嘴:“豆豆猪。”

“殷游猪殷游猪!”

“……”

两人声音渐渐远去,令约仍沉浸在难堪情绪中,正这时霍沉回来篷下,坐到对面,将装着绿豆糕的方包推来她眼前。

令约发现绿豆糕,总算抬头,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即刻猜到甚么,双手捂脸,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偏还教他看去,丢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是殷游和豆豆,想不到正文还没开写番外就融合了(叉腰

如果有替人尴尬的毛病,那么现在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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