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天一个人开车出去,是不是给魏婉扫墓去了。”
丁老太太脸色铁青,双唇都跟着发白颤抖起来。
原来她心里还记得,魏璇开车撞上小姑娘那天正是魏婉的忌日。
溪里庄园上下皆知,魏婉这个名字是不能在丁老太太面前提的。夫人一个人带着少东家在外辛苦教养多年,被魏老先生接回来时,却发现他身边多了另一个年轻漂亮、温柔入骨的女人,还养了个女儿,可怜这么多年她一直蒙在鼓里。
魏东海带着年轻的新欢和女儿住在溪里庄园,却让发妻和儿子住在别苑。鸠占鹊巢,丁老太太虽然忍了,但无疑却成为了心口的一道疤。
魏婉二十岁那年出了场意外事故死了,丁老太太总算把那女人撵出了溪里庄园,但从此和丈夫的感情似乎也结了冰。
“那死丫头和她妈难道不是两个骗子?跟那个李晓依有什么区别。”丁老太太余怒未消,“妈不让你背着我去,你偏去。结果一出门就碰到事儿,天知道这是不是那死丫头指使的,冥冥之中又回来祸害咱们来了。”
这话令魏璇的眉间爬了层阴云:“就算这是算计,那也是单纯为了钱,您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往那上面想。”
“哼,你要是不往那上面想,也不会同情这个女孩。你就是心疼魏婉死了都埋不进魏家,墓都没人扫,才会对不该心软的人心软。这是她们那对母女应得的下场,她们就是活该。”丁老太太咬牙切齿,面色如铁,“你妈为了把你捧到这个位置上吃了多少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守得住,别在关键的当口折在女人上头。人在高处走,不小心走错一步就是灰飞烟灭!”
魏璇扶着丁老太太坐下,语调温婉:“您误会了。我又没把她带回家里来,只是让小钟照顾她、给她安排职位,是因为怕这件事对咱们家的风评有不好的影响。之前您不是一直说要维护好咱们家做慈善的名声,方便和政府搞好关系吗?”
丁老太太又叹了口气,双眼斜着他:“妈之前让你做慈善、拉拢高层没见你用多少心,在女人身上做慈善你怎么就这么积极?”
魏璇端起桌上的花茶壶,亲自给母亲倒了杯茶,双手奉上:“您不必太多虑。那不过是个见识浅薄的小丫头,我已经让小钟对她做了背调,她家境贫寒,只要有钱,随时都可以打发走,不值得大动干戈。”
“不是自家人,最好都不要轻易相信。你也大了,妈妈把话放在这,是非你自己把握吧。”
丁老太太接过茶,魏璇见她似乎已经心平气顺,这才站起身:“我还要回一趟公司处理点事情,速去速回,您不用叫封龙再跟着了,让他留下陪您吃午饭。”
魏璇伸出手腕看了看表,起身离开了大客厅。
他前脚刚走远,后脚封龙就开门进来了。
“太太,魏总一个人出去了。”
“我知道。”丁老太太放下花茶杯,深吸一口气,“我也不想管他这么严。可现在他也大了,看样子是不愿意听我的话了。”
封龙见丁老太太面色阴沉,只是抬眼看了看,并不敢多说一句话。
“他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心里在想什么,我这个当妈的怎么会不清楚?你这些天不用跟着他了,免得他反而防着我。”
封龙点头应和,丁老太太又盯着他的脸严肃吩咐道:“你给我仔细盯着那个碰瓷的丫头,紧紧跟着她查。他公司里的人我不放心,外面聘的人只要给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那姑娘什么来路、什么底细,跟什么人联系,都去什么地方……你都去给我摸得清清楚楚。”
“明白了。”
见封龙点头答应,丁老太太这才把那口气缓缓叹出:“咱们可不能再让人给算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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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璇独自驾车来到卫迅娱乐传媒集团所处的新锐商业广场时,钟楚寰已经带着白纨素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见面的地点约在魏璇经常光顾的一家高级餐厅,人少幽静,这里的老板也知道他是常客。
魏璇谈事情很小心,第一次见的人往往不喜欢约在私人空间。
“魏总。”钟楚寰站起身打了招呼,走到餐桌对面替他拉开了椅子。西装革履的侍者送来简单的菜单酒水单和柠檬冰水,以消解暑天的闷热。
魏璇款款坐下,这才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对面位置上的女孩。
她还穿着那天的白色短袖上衣,黑百褶短裙,未施粉黛。黑白分明的一双透亮眼睛,洁白而饱满的皮肤下面隐隐透出血管的青色,嘴唇是润泽的粉。青春年少的味道。
看着这女孩,魏璇都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老了。
“女士先来。”魏璇拿起桌上的菜单转手就递给了白纨素。
她看都没看,直接对服务生比划:“先来两杯威士忌苏打,要姜汁味的。”
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钟楚寰不由得斜了白纨素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威士忌苏打?”
魏璇微一挑眉,脸上似笑非笑,眼中还饶有兴味。钟楚寰知道这是好奇心使然,也固然是一种防备。
“我怎么知道你喜欢喝?”白纨素不动声色,“我不知道啊。之所以点,是因为我喜欢喝。”
又一次听到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魏璇肩膀一抖,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我听钟总监说,你家里还很穷。”魏璇说这些的时候毫不避讳,毕竟这个城市里随便挑出来一个人,对他来说都可以叫“穷人”,“怎么学会的喝酒,你消费得起吗?”
“因为我经常去酒吧啊,有客人愿意请我喝。”白纨素大力舔着脸,毫不羞愧的回答惹得钟楚寰微微一皱眉。
魏璇垂下他那双冷冽的眸子意味不明地笑了,喝酒,打架,援|交,果然五毒俱全。
“你是本市人吗?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你爸爸妈妈呢。”
钟楚寰虽然表面平静,眼神微微下沉,心却是猛地提了起来。
魏璇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问这个?是疑心吗?……
今天魏璇突然袭击打电话来约白纨素见面时,他的心情便一直忐忑不安。魏璇与人打交道时谨小慎微,他最担心的,就是魏璇向白纨素套话。
这可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因为没办法跟白纨素统一口径,就只能寄希望于她足够聪明。但现在指望她能聪明就跟指望猪能上树差不多,倘若她随口编了胡话或者嘴巴漏了说出某些真相,触动了某根怀疑的弦,那么魏璇就有可能怀疑到他身上,从此以后不再信任,警方这条线就彻底作废了。
虽然钟楚寰在魏璇身边已经呆了几年,没有出任何纰漏,但他心里清楚,他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分明是以前李晓依的。在企业里做高管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相处都是以博弈的姿态开局。他得一丝不差,才能彻底消除魏璇的戒心。
魏璇一直黑白模辩,他的目的也是彻底摸清楚魏璇的底色。但毕竟王帆把他列为重点危险对象已经很久了,魏璇背后藏了什么人、是不是未知的风险无人知晓。他已经答应王帆要保着这姑娘,可她偏偏要每一脚都踩红线,专挑危险的地方往上凑。
更何况魏璇打心里很讨厌说谎的人,偏这姑娘看上去满嘴荒诞,不像块说实话的料。
钟楚寰尽力把呼吸放缓、放长,装作出神,也不去动桌上的水。
白纨素倒是神情自若,晃动着酒杯里的不锈钢吸管,轻轻搅动:“我是小县城人,家里是很穷。没有爸妈,从小就借住在亲戚家。”
白纨素以为想取得魏璇这种人的信任,在他最关注的问题上最好一个字也不要说谎。但实话与实话之间是可以遮遮掩掩的。
魏璇斜倚在沙发上盯着她,一只手轻轻敲打着沙发背。
“亲戚也不管我,明年就毕业了。我可不想再回那种小县城,破破烂烂的穷地方,有什么好?”白纨素搅拌完浮着冰块的气泡酒,叼住吸管喝了一大口。她这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竟然会喜欢喝辛辣刺激的酒,行为举止实在与年龄外表毫不相配。
魏璇不喜欢用吸管,他端起酒杯轻轻晃动,待杯中气泡浮起,缓缓喝了一口。
这种酒是当初和李晓依在一起的时候爱上的。李晓依善解人意、极尽温柔体贴、风情万种又志趣高雅,而眼前这个女孩白长一张与世无争的纯洁的脸,却简单粗暴、满嘴赤|裸裸的世俗金钱观。
钟楚寰悄悄吸了一口气,又畅然吐出。也许她真的是够聪明,竟然跟自己说了一模一样的话,悄无声息地过了一关。这猪,它还真的上了树了。
“看来你很在乎钱和城里人的身份。”魏璇禁不住嘲弄,“为了一点好处,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说句现实点的话,像我们这样出身的女孩子想留在大城市,在毕业之前趁着年轻,要不然就赶紧找一份有钱又清闲的工作,要不然就赶紧找个金主,才能衣食无忧。”白纨素垂着眸子玩弄着杯子里的吸管,回答得很是坦然,“大城市里的房子谁租得起啊?如果能天天住希尔顿,没有人愿意住出租屋吧。”
赤|裸、恶臭、不知羞耻。钟楚寰刚松了一口气,满心的嫌弃就憋不住,从眉心的一道沟壑里透了出来。
说完这番恬不知耻的话,她居然还对魏璇抬起了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眨了眨:“魏总,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整天想着骗钱、傍大款,你家人到底是怎么教育你的,大学三年也白上了?”钟楚寰终于忍不住冷冷地发话了。
白纨素看了一眼钟楚寰,翻了个白眼:“傍大款怎么了,别看不起傍大款。傍大款是普遍被认可的最快速成功的方式。”
钟楚寰气不打一处来:“普遍被认可,谁说的?傍来的成功是你自己的吗?跟偷跟抢有什么区别?就你这样的价值观也配进我们卫迅娱乐总部?”
“你们卫迅娱乐总部什么价值观?还不都是我们学校毕业的,进你们娱乐公司的人十个有九个都这么想,只是不说出来罢了。”白纨素一脸理直气壮,“傍大款只是一种阶层跃升的手段,不偷不抢、你情我愿。再说抢来的又怎么了?有钱了、成功了就是实打实的赢家,谁会在乎它是怎么来的?反正它就是我的。”
乌烟瘴气,还得意地侃侃而谈,简直糟糕到家。钟楚寰也翻了个白眼,扭过头不想理她。
白纨素好不容易在跟钟楚寰的斗嘴里面占了上风,她才不在乎他是不是被恶臭发言熏下场的,连忙冷嘲热讽、穷追猛打:“你要是大款我也愿意傍啊,可惜你不是,不过区区一个总监,所以根本就没人乐意傍你吧?……”
一直在一边观察聆听的魏璇却突然莞尔一笑:“那我是大款,你要傍我吗?”
白纨素立马露出小人得志的微笑,还撩了撩头发:“当然了,魏总是全市最有钱的人吧?长得还帅,你这样的大款我做梦都想傍。不过……魏总想让我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