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李康元都没有出现在酒吧和俱乐部。
在自己僻静小巷的住所里避风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的脸在躲避那辆货车时擦伤了,伤有些明显,得好了才方便出去。
“警方肯定盯上我们了。不过没事,无凭无据不会问我们的。我休息几天,店里先让经理照顾着。”往擦破皮的地方涂了些酒精,李康元面不改色,将医用纱布贴在了脸上,“豺狼这个人我小看他了,没想到他本事还挺大。既然他消息灵通又知道得很多,我考虑不如让他进门,跟大家一起行动。”
老林等几个人坐在一边,交换了一番眼神:“哥,我们还是劝你谨慎。豺狼这个人年轻,不像我们兄弟几个,跟着你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知根知底。平时看上去弱不禁风,实际上深藏不露,他的底细你知道吗?更何况这次……”
几个兄弟又是一番怀疑加上不安的眼神交流。
“……有警察的事也是他告诉我们的。他对对方的路数好像也很熟,保不齐他是哪边的人,需要小心为上。”
李康元面色淡然地点了点头,他当然心中有数。
虽然老林他们说的这几件事也值得警惕,不过柴良从车轮下面冒死相救这件事是做不了假的。
“他给我当眼线,拿我的钱给我办事也有两年了,一直以来都算可靠。”李康元沉下声音悠然道,“在社会上混的人,许多人都有秘密。别人不愿意说时,不问来路也是一种礼貌。你们说的事情我心里有数,我也打算考察他一段时间。”
几位兄弟都点了点头,老林出了个主意:“不如让他担点事,看他能不能成事。”
话正说着,门外传来了叩响声。
“康哥,在家吗?我来看你了。”是柴良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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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楚寰把车停在医科大学停车场,步行来到药物研究中心。
“展扬在吗?”
今天特地没有提前预约,赶在下班时间前来见展扬,也没叫王帆,他有事情要当面单独询问。
“没看见他啊。也许正在哪间实验室里,您去他办公室等一会吧。”展扬的同事打开。
钟楚寰知道展扬的工位在哪儿。研究所的大实验室装修得非常富有现代气息,一片集中的实验区域周围分布着隔断出来的小房间,透明玻璃门,门口用铭牌悬挂着研究员的名字和头衔。
展扬的办公室面积不算大,但是采光很好。房间没有锁门,钟楚寰推门进去,见干净整齐的桌面上放着文件夹和笔记本电脑,椅背上搭着一件西装外套,落地窗的卷帘半遮半掩,实在看不出展扬现在在不在。
他没开灯,挪过一把椅子在展扬的办公座位对面坐下。
研究员们陆陆续续下了班,整个实验室只剩下灯火通明。钟楚寰看了看表,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
展扬今天肯定会上班,按照他的习惯,也绝不会提前下班。他显然坐得有些不耐烦,心想是否应该打个电话问问。
刚掏出手机,就隐约听见实验室的自动门发出开门的响动,杂乱的脚步声没了玻璃门的阻碍,从走廊里传来。
有高跟鞋的声音,也有皮鞋声。伴随着几个人的步伐,一阵语声也由远及近。
“魏总,这就是我们的大实验室。曲总的专利药品目前就在我们这里做各项实验。”
魏总,什么魏总?钟楚寰立即警惕地起了身,贴着门边的墙微微探了探头,发现看不见人。
一行人一边畅谈,一边缓缓走动。
“我们鑫阳制药的这个新专利目前还是准备小范围使用。它能增加许多精神类药物的药效和药性,在不改变其特性的基础上,使其结构更加稳定。”一个醇厚柔和的男子声音从门外传来,“这可是周教授亲自操刀研究的,现在只用于我们药厂自己的产品,也不接其他订单,业内都没有多少人知道,保密做得很好。”
“魏总,周教授,今晚我们曲总订了时代广场的米其林三星,两位一定要赏光啊。”说话的人声音婉转,是那个穿高跟鞋的女人。
“曲总,我还没答应投资呢。”
果然是魏璇的声音。
钟楚寰心底一沉,只听最早说话的那男人笑了几声:“吃饭不急。魏总先这边请,去我办公室里坐坐,我给你仔细讲讲这项研究的前途。”
脚步声渐近,钟楚寰的心率骤然快了起来。
在这里被魏璇看见,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转头恰好看见了展扬房间里的衣柜,拉开柜门。
好在衣柜里空间不算太小,半边勉强可以站下一个人。里面靠近门缝的位置赫然挂着展扬的白大褂,还有几套西装和衬衫,看来展扬今天真的不在。
钟楚寰紧蹙双眉,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更加响亮的脚步声促使他顷刻回神,将衣服迅速拨开,整个人钻了进去,身体紧紧贴着衣柜内侧,并关闭了柜门。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将他包围。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随着心脏一下一下有力的搏动,被压抑着的气息渐深、渐沉。
钟楚寰虽然也讨厌衣物上有异味,但向来只喜欢保持清洁干净,不大使用味道复杂的香,这股味道对他来说可真冲。展扬这家伙用香水,穿过的衣服上全是香水味。
“这几间办公室都是我徒弟们的,研究中心的中流砥柱,有几个在药学方面造诣很高。未来我打算把手里的研究都陆续交给他们……展扬今天生病请假了,不然我就让他见见你和曲总,你们好好认识一下。”
透过衣物之间的缝隙和衣柜的百叶门,钟楚寰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几个人影从门前走过。刚才说话的那位应该就是之前王帆见过的展扬的恩师周教授。
穿过大实验室,应该就是周教授的私人办公室。办公室的关门声落下许久,周围恢复一片寂静,钟楚寰才从衣柜里开门出来。
魏璇竟然来参观药物实验室,听起来似乎跟投资有关。
鑫阳制药的曲总、精神类药物、新专利。这几个信息已经被他深深印在了脑海里,他需要马上告诉王帆。
魏璇跟药厂从来就没有瓜葛,他是通过什么途径接触投资药厂的?掌握着魏璇绝大部分社交信息的钟楚寰却并不知道。
……会和“嫌疑人X”有关吗?
光凭几个点还构不成线。点越多,事情就越发扑朔迷离。钟楚寰推开办公室的门,快步离开了空无一人的实验室。
**********
驱车回到住宅区时,天色已经见黑。之所以回来得不太早,因为在停车场跟王帆通了话,把刚才得到的情况全部汇报给了王帆。
王帆十分兴奋,想来今晚又是一个跟香烟为伴的不眠之夜。
“鑫阳药厂,上次展扬也跟我提过。说发现一种他们生产的新专利制剂,如果用于S4的研发,会让药物如虎添翼……魏璇终于按捺不住,在这件事里面出手了吗?”
“小心观察吧。”钟楚寰并没有那么早下结论,魏璇向来谨小慎微,不是莽撞之人。
看来有什么新的变化,在这件事里面悄悄地发生了。
迎着暮色关闭了车内灯,钟楚寰下了车。他下班前说有事要去办,白纨素二话没说就自己回了家。
刚走上台阶,门就被陡然打开。一股饭菜的香气迎面扑来,随着香味扑上来的还有个莽撞的实心的小东西,脚下飞快,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胸口除了闷响和闷疼,还响起了被埋在衣服里的嗷呜一声。
白纨素差点仰天摔倒,幸亏他及时拉住。
她手里的袋子掉在了地上,是一袋厨余垃圾。
她刚刚撞得昏头涨脑,差点栽倒时感觉有人拉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然后腰上一紧。
她捂着脸和鼻子抬起眼皮的时候,看见的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南极冰川脸。
“干什么这么急?”
白纨素的鼻尖撞红了,钟楚寰把公文包放在一边,一手捧着她的脸,伸出拇指揉了揉。
好像没什么大事。
她的脸像粉团子一样,手感真的很软很可爱。
白纨素伸手把他的手从脸上拨开:“别乱摸!走开,我要扔垃圾。”
“我去扔。”他松了手捡起垃圾袋转身出门去了。白纨素觉得腰上一空,胸前也空了,人走了,竟有一点点失落。
钟楚寰再次进门时,白纨素把煮好的汤盛了出来端上了桌,是冬瓜虾丸汤。
桌上还有一道已经炒好的菜,虽然卖相野生,但是闻上去却还好。
自从上次在会议室往他身上丢了两个那东西之后,除了起床、吃饭,她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全程冷着一张小脸。
每天只管化妆打扮,往自己内衣里塞一对胸垫,再把自己收拾得越来越漂亮,然后跑到接待大厅里去,对着南来北往的客户、大款笑得甜甜。
真是气人。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家做饭,还特地做了两人份。她身上还穿了条没见过的新围裙,又不知道是在哪儿买的。
说不定自己工卡上已经多出了一条“女式碎花围裙”。
钟楚寰叹了口气,洗过手,走到餐桌边开始默默盛汤盛饭。
像她这样背景下长大的女孩子,凶和任性是她的保护色吧。好不容易流露出来的温柔,应该有人接住才是。
“我饭都做了好久了,你去哪儿了?”
钟楚寰刚盛了一碗饭,只见白纨素换下围裙洗完手,瞪着一双疑惑的发红的眼睛就过来了。
这不是他之前总问她的话么。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我下班前和你说了,出去办了点事。”
白纨素疑窦丛生:“去办什么事了?”
“去见了个朋友。”
她眉毛一拧:“你又想糊弄我。”
说完这话,白纨素竟然脱下家居鞋跳上了椅子,居高临下。
接着探出脑袋,小小的鼻尖沿着他的头、耳廓、肩膀、衬衫领口一路嗅来嗅去,像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随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
“什么朋友?哪儿来的香水味?”
她这鼻子倒是挺灵。这是展扬衣柜里的香水味,他只在衣柜里熏了十几分钟,回来就被她闻出来了。
又开始查岗了?
她的小脸降落下来,表情微妙:“又是同学聚会?”
呼吸轻如羽毛,吹在他鼻端,有点痒。
他的脸微侧,双唇迅速迎上来,将她的嘴堵住。
讲道理,白纨素应该躲开。但她满脸通红之际,身子偏不争气地软了下去,被他攥住肩膀抱进了怀里。
仿佛久违的吻。
自从闹了别扭,他们好几天都没有再亲近过。一时间气息凌乱,意识空白。
钟楚寰把她抱紧,从椅子上抱起来,自己坐下,放她在腿上。当然,他全程都没停下来,也没允许她说话。
“你欺负我。”好不容易有了喘息之机,她双眼水汪汪的委屈,嘴唇红得乱七八糟。
谁欺负谁啊。
白纨素被他圈在怀里,脚沾不了地。挣扎了几下反而踢到了桌板,脚趾刺痛,她倒吸一口凉气耸起了肩。
“别闹,不是同学聚会,是一个朋友。他叫展扬,医科大学药物研究中心的研究员。”上次的“同学聚会”没法跟她好好解释,她怕是心塞到了现在,“他用的香水。”
她的脸上像有火在烧。
他把没有盛完的汤盛完,用汤匙舀了一勺,自己尝了尝。味道刚好,温度也刚好,还是温热的。
汤匙递到白纨素嘴边,他看着她低下头喝汤,头发散开,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
一股淡淡的少女幽香在鼻端萦绕,是让他睡不着的那个味道。
虽然想着也许还是保持一点点距离好,但还是把她当女朋友来哄了,同时也默许了她在他这里的圈地运动。
他们之间燃烧得那么热烈,连窗户纸都没了,就差一句话说个明白。
他突然有种冲动,想把这层界限彻底破坏。想试探着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要不要一直待在他怀里,哪里也别去。
抛开那些横亘在他们中间的秘密。
他缓缓靠近她的耳边,直到闻到她头发上的香气。
“素素。”
“嗯?”白纨素身子一抖。她正低头喝汤,听到他第一次这么叫自己……而且真的是在耳边。
“你想,”钟楚寰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想一直这样吗?”
虽然她没有看着他,但是他知道她在听。
她在汤里呛了水,脸和耳朵瞬间都变得通红,挣扎着跳了起来。
“你,你在说什么呀!”
心跳得像上了发条一样快,身子也变得滚烫。
这小姑娘捂着脸,光着脚就跑进了盥洗室。